枕着雪花入眠
久违的漫天飞舞的大雪在一个毫无准备的午后弥散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屋前房后,茶盏工夫已是雪白一片。几个俏皮的孩童在飞雪中欢笑,蹦跳,一如我快乐的童年。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一位瘦削的年轻人,神色凝重地沿着雪花飘落的方向凝望天际,一任快意的雨的精灵抚慰着淡淡的怅然和忧伤。站着窗前,望着色彩斑斓的雪花,人们做着各自的幻梦,想象着岁月的沧桑,畅想着春天的湿润。好想枕着粉色的雪花入梦,在刮着凛冽寒风的暮夜。忽然想起童年的雪夜,和着影影幢幢的煤油灯,谛听屋外雪落大地,与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们怡然欢笑。说些什么呢?有神秘的《聊斋》中的鬼故事,有乡间的奇闻轶事,有姐妹间的私房情话,有……大概全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吧。边说边笑,笑声温暖了心田,融化了冰冷。大朵大朵的雪花从窗间睁着艳羡的目光悄然飘进来,然后倏忽而逝。这个飞着雪花的冬夜,充满了神奇、梦幻和希望。
冬季的乡村是一首婉约、纯静的小诗。大雪飘飞的日子,去邻家串门,主人必然要抱些柴草放在堂屋的中央,然后点燃。大家围坐在火旁取暖,这大概是乡村迎宾最好的礼节。冬雪之时,串门是乡下人的一道汤,愈品味愈醇厚。当然,你不必担心非要有什么事,偷闲串门本身就富有诗意。烤火烤得暖暖的,诉说些友谊,闲谈些收成,憧憬下来年的希望,真是其乐无穷。说着说着,该是吃饭的时节,外面大雪还在恣意飘洒,似乎没有想停下的念头。这时,你若提出回家吃饭,主人必然执意挽留。你越是走得心切,主人越是劝得情深意重。横下一条心,一头冲进雪幕中走了也就算了;偏偏觉得主人盛情难却,稍一迟疑,破旧的饭桌上已经多了两碗小菜。盘腿而坐,主宾相对,饮上两杯。听着雪压树枝吱吱哑哑作响的声音,就着菜肴,品味着冬天的气息和主人家里的温暖,心儿恐怕早已化成一汪清泉。
喜欢在雪夜去村里的牲口屋,喂马喂牛的老大爷抱着大捆大捆的柴草把屋里烧得暖和着呢。脱掉棉衣,围坐在草堆旁,用稻草搓着草绳,听老大爷讲《三国》,说《水浒》,谈三侠,论岳飞,那是少年最美好的向往。石槽旁,马儿、牛儿咀嚼着香甜的草料,耳边响着搓草绳的沙沙声,那神奇、曲折的故事幻化出一个又一个清丽的美梦伴着快乐的雪花飞啊飞。说累了,玩累了,也熬困了,不用急,朝草堆上一躺,尽管睡吧。老大爷会整夜地守着,象天底下最忠诚的卫士。屋里温度稍微一低,马上又会燃起火来,淡蓝色的火苗就是老人家的梦想。枕着雪花,听着卡嘣卡嘣的马儿嚼料的脆响,做着绮丽的梦,入眠。
“雪打灯,好年成。”正月十五,是赏玩花灯的日子。舞动的雪花不能阻止人们放灯、玩灯的乐趣。蜿蜿蜒蜒的乡间小路上,睁眼闭眼全是灯笼的海洋。孩子们用长长的杆子挑着自家做就的花灯,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落在灯上,化成晶莹的水珠,在欢乐的海洋中蒸发掉,然后又化成有棱有角的雪朵,随着暖意的北风飘飘洒洒,散落在人间。谁家孩子的花灯不经意间被雪团打中,着火了,大家欢笑着四散逃开。燃了花灯的孩子神情沮丧,用脚狠狠地跺着雪地,咬咬牙,卷起大块的雪团,向另一位小伙伴的灯砸去,别管砸着没砸着,一溜烟钻入人群跑掉了。玩啊玩,八点过了,九点过了,十点也快过了,再不回家,可能就说不过去了。狠狠心,小伙伴们商量着来年再玩这如梦如幻的花灯;然后转身,留恋地,一步三回头地转回家去。什么也不说,上床睡觉,枕着雪花,想象着放灯的欢笑,甜甜地进入梦乡。
一夜好大雪,睁开眼,已过满天透明。打开沉重的房门,一脚就踏进柔软的雪地里。厚厚的棉鞋哪儿是沁骨的雪冷的对手,谁怕?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家门,一看啊,哎,到处已是满满的欢乐的人群。房屋上堆满积雪,屋檐下是长长的冰凌,晶莹透亮;树枝被雪压得弯着腰,喘着粗气;柴垛上,石岩间,一片雪白,整个北国笼罩在雪的世界里。雪是雨的精灵,是冬天跳动的火焰,是纯洁的天使,是美丽和爱的化身。捧一捧冰雪,在手心融化,心也就变得冰清玉洁起来。喜欢北国的雪,喜欢在雪天行走于天地间。
乡村的雪夜宁谧沉静,雪花温情脉脉地飘落在梦境中。开天了,雪晴了,人们开始动身扫雪。自古就有“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之说,不过,你真的大错特错了。乡村的纯美在于人情,门前雪当然要扫,但别人家的雪更要去扫。在邻人家还没来得及起床之时,你已经悄然将他家屋顶上、大门旁,甚至整条通往外部世界的胡同小路扫得一干二净,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好的心情啊!听着邻人乡亲的啧啧称赞,挥动着还不曾停歇的扫帚,一任大汗淋漓,真的是扫去了积雪,扫去了隔膜,扫出了一片温情的世界。
天幕依然灰沉沉的,漫无边际的雪花注定要把这个下午装点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天空中跳荡着雨的精灵,满是冰雪的树的枝头绽放出春的气息。掌灯时分,雪花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耀眼的五彩,幻化成霓虹的网幕。今夜,我的梦中飘着北国的诗意的雪花,枕着这人世间最纯美的小东西,入眠,任泪水化作一朵朵缠绵的雪朵,融入沉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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