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受访畅谈心事:病危时我就准备死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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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人物》124期封面人物-赵本山
今年,对赵本山来说是很值得纪念的。他自1990年上央视春晚一夜红遍全国后,已走过了20年,不仅成了喜剧界的“NO.1”,还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娱乐产业帝国,身家已达数亿元。虽然赵本山也经历过非议和挫折,但他作为一个取得辉煌成就的草根艺人,赢得了人们的喜爱和尊重。
然而,最让人们感兴趣的是,赵本山为何能在风风雨雨中不断前进,并能稳步地将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他成功的秘诀在哪里?他在追求艺术、对待财富、经营产业以及对人生的态度等方面,有何独到之处,请看本刊对他的独家专访……
畅谈四桩心事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杨东
7月24日是“大暑”后的第一天,沈阳的天气从连续几天的大雨中回过神来,最高气温陡然蹿到34°C,进入闷热的“桑拿天”。当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走进位于沈阳机场附近的“本山传媒”基地时,赵本山正在影棚外和几个徒弟讨论《来的都是客》的剧本。
刚刚结束台湾之行的赵本山,见到本刊记者,打开了话匣子,谈艺术,谈财富,谈产业,谈人生。
赵本山7月携弟子台湾演出
“台湾人很喜欢二人转”
去年,记得也是在这个季节,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碰到赵本山,那时他正筹划刘老根大舞台到台湾演出;现在,从台湾归来,他的新加坡之行又将启动。赵本山的眼光早已超出了东北那圪垯,超出了中国大陆,瞄准了世界华人圈。“本山传媒”的商业触角也伸向了剧场、巡演、影视制作、电视栏目、广告等各个演艺领域,一个迅速扩大的商业帝国已然初具规模。
赵本山告诉记者,考虑到二人转在台湾不为多数人了解,加上对台湾的经济形势了解得不多,语言上又有障碍,还怕台湾观众嫌二人转“太土”,所以去之前心里很没底,只在台北国父纪念馆大会堂安排了一场演出。没想到,出演前一个月,2500多张票就已全部卖完,票价最高达8800元新台币(约合人民币2000元)。
此次赵本山赴台班底可谓阵容强大,小沈阳、杨冰、赵丹、吕品(毛毛)、王金龙、王小虎、张可等人,个个身怀绝技。在演出现场,赵本山还大秀书法,并拍卖出580万元新台币(折合人民币约120万元)的高价。他当场宣布把这笔钱捐给台湾慈善机构安宁基金会和失智老人基金会。
环球人物杂志:7月3日在台北这场演出反响怎样?
赵本山:反响非常好,每个节目都很好,没有说哪个温度下来的。其实,我是最后出场的,因为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演不过我的学生,而且演得都是我过去十几年不演的节目。身体还使不上劲,那天写字(表演)的时候,手都有点哆嗦。那种掌声跟其他的掌声不一样,是一种尊重,不是说节目有多大的搞笑能力,是观众不挑了。小沈阳在我前面演的,他比我更火。
我对台湾没有感觉到陌生,没有觉得这是去哪儿了?大家的交流甚至比去广州、深圳、福建等地都舒服,因为没有感觉到障碍。甚至很多我们认为(他们)听不懂的话,结果全都懂。而且,他们每一张票都是自己掏钱买的,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在台演出效果最好的一次,票价也是最高的一次。
后来台湾的媒体搞了一次学术交流,就是谈二人转为什么这么火。
环球人物杂志:据你分析,为什么这么火?
赵本山:二人转来自于民间和黑土地,它就像地里长出来的,始终没有变味。这种最自然的,最纯朴的,最有力量的,而且无拘无束的表现形式,让台湾观众感到震撼。包括演员的一身功夫,吹拉弹唱、翻打,台湾很多有名的艺术家都看了这场演出。他们感觉自己是做不到的。因为一是文化背景不一样;第二,演员的人生命运不一样。
我想这次台湾演出的效果,超出了我几倍的想象。一些观众说一场太少,没看够。我倒有个想法,如果时机成熟,我们可以在台北建个剧场,我相信会天天坐满的。
环球人物杂志:据说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也去看你们的演出了?
赵本山:去了。演出的前一天,连战邀请我们辽宁经贸代表团的一些人吃饭,还邀请了我。后来了解到连战的母亲是沈阳人,今年101岁大寿,临走的时候我写了一个“寿”字送给她,她非常高兴。
环球人物杂志:这次演出作为辽宁经贸代表团赴台交流活动之一,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观看了演出,担不担心会遭到某些台湾政客的“抹黑”?
赵本山:连战去(看演出)很自然,他带着夫人就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看得出他也很喜欢二人转。
说实话,它(到台演出)的背景还是政治,两岸走得越来越近的时候,说来说去还是政治,大的政治。这要比挣多少钱都有意义,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这是“本山传媒”今年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我们是想让两岸的民众有更多的相互了解。让他们知道中国大陆是快乐的,最起码这个艺术能给大家带来快乐。
“演戏,得演得跟生活一样”
赵本山走上艺术道路,是被艰辛的生活逼的。
1957年,赵本山出生在辽宁省铁岭市开原县莲花村石嘴沟,在家排行最小,上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家里实在太穷,母亲得了肺结核,没钱治,在他5岁时过世了。父亲赵德仁眼瞅着在老家吃不上饭,决定带孩子到黑龙江谋生,又怕赵本山太小,到了黑龙江会冻死,就只带上三个大的,把他留给了爷爷。没多久,爷爷也去世了,赵本山形同孤儿,与双目失明的二叔赵德明过着卖唱为生的日子,他的书也只勉强读到初二。
1982年,赵本山表演《摔三弦》,扮演一名盲人
“读书的时候,我很淘气,觉得没有父母最大的好处,是老师家访找不着人。当时我跟着二叔学艺,拉二胡、唱三弦。他是个盲人,盲人的心思重,但耳朵很灵敏,每次都是他拉旋律,我表演。我学会了三弦,也找到了模仿盲人的感觉,可以说,全中国演盲人戏谁也演不过我。事实上,盲二叔就是我的艺术启蒙老师,我就是演盲人红遍东北的。”赵本山说,他一路从人民公社文艺宣传队、乡业余剧团、县剧团,干到了铁岭市剧团。1986年,他和潘长江合作的小品《大观灯》,连演200多场。“可能太轰动,招惹了别的剧团,他们怂恿好几百盲人堵在剧场门口砸场子,说要把赵本山眼珠子挖出来。”
《大观灯》的成功,引来了一位“伯乐”,就是时任中国广播说唱团团长的姜昆。1987年8月,在辽宁看完赵本山的演出,姜昆等人“笑得全趴在地上”,当即要了一盒录影带,带回中央电视台推荐到春节晚会。1990年,赵本山的小品《相亲》首次走进央视春晚,他一夜蹿红。从那以后,赵本山在春晚舞台上“火”了整整20年。他的艺术生命也从小品发展到电影和电视剧。到了2009年和2010年春晚,赵本山又相继捧红了徒弟小沈阳和王小利。
就在记者采访的前一天,美国《新闻周刊》网站发表文章,称小沈阳是“最低俗的中国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赵本山和徒弟们的表演,是低俗还是艺术,成为人们争论的热点话题。
环球人物杂志:听说你们的《乡村爱情4》就要开机了。这么热的天,当导演拍电视剧是很累的活儿吧?
赵本山:最艰苦的时候都过去了。我拍《刘老根》和《马大帅》的时候,很累。现在起码演员有能力自己把握角色了,我只需要看住他们表演的尺度就行,不让他们演得太“过分”,得演得跟生活一样。让人看电视吧,跟看真事似的;看每个演员吧,跟看生活里那个人似的。
环球人物杂志:你们的演员都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是本色演出。
赵本山:但他们刚开始不会演,只会装,说话像读课文。现在我们拍农村戏,得看不出是演戏。演员得有了这样一种表演方式,我们的(高)收视率才能在那儿。
环球人物杂志:“跟生活一样”,会不会被认为不够高雅或者低俗?
赵本山:我觉得这些年来,给艺术强加了一种假定,很多的艺术越来越离开观众,越来越走“高层次”和形式化。我倒没有排斥其他任何艺术品种的意思,我讲的是艺术一定要想到观众的心理需求。在不伤大雅、不碍大的文明的情况下,跟观众那种最自然的沟通,我觉得对观众来说才是一种享受。
为什么二人转在这个时代冒出来了?因为它离观众很近,跟观众保持轻松的交流,这是很多表演不具备的。要是演员总拿自己当演员,艺术就会有点变味儿。
我们的电视剧《刘老根》、《马大帅》、《乡村爱情》系列,收视率一直很高。刚开始时,除了我没有一个明星,但是不知不觉,大家都成了名人。一个人成名了,就怕失去朴实;一种艺术成名了,就怕变味儿。
二人转这门民间艺术,跟东北老百姓的生活是有直接关系的。开始二人转是民间大秧歌,后来吸取了“莲花落”(一种说唱形式)的优点,形成了调,形成了词。起先是两个男的在一起演,一个扮“上装”(指正角),一个扮“下装”(指丑角),“文革”后可以有女的演“下装”了。所以过去300多年里,它逐渐变成东北人在劳动之余的打情骂俏、休闲逗乐,是最本能的快乐和娱乐方式。自然,到了我这儿,也不想让二人转变味,一直把它做到我们的(刘老根)大舞台上,让它很纯朴地往前走。
环球人物杂志:但你也说过二人转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
赵本山:偷拍的东西都是真实的,那能叫艺术吗?艺术本身就是高于生活的,但不能脱离生活。如果源于生活只有1,高于生活是100,那99是脱离生活的,这样的“高于生活”是可怕的。高到不实际,高到恶的一边,就出问题了。
我们看好莱坞的电影,多少都有高于生活的一面,让你感动。比如《阿凡达》,人长尾巴,在天上飞,表面上很离奇,其实是写我们人类的问题。因为美国(的作风)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这部电影就是针对美国的。说明再没有底气的人,你把它欺负到一定程度,它也会反抗。《阿凡达》就源于这个世界大背景嘛,又高于它。所以坐在电影院里,你就能受感动。
环球人物杂志:你担不担心有一天进剧场看二人转的观众越来越少?
赵本山:这的确是我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刘老根大舞台已经开了9家,未来仍会有观众吗?我们现在是票房最好的时候,最好的时候要想到最不好的时候。一个产品刚出现,是需求期;到一定程度,是饱和期;再到一定程度,就是厌烦期。观众第二年再来看,还这伙人,还这么个演法,不看了。所以,二人转里面装的东西是要变的。
赵本山购买“本山号”私人飞机
“你说我对钱在不在乎?我当然在乎”
对赵本山来说,苦难的童年是他一生最宝贵的财富。为了活命,盲二叔经常带赵本山到山上采山灰菜、野苋菜充饥,有时到溪流边捉青蛙用火烧着吃,但还是常饿着肚子过夜。
赵本山知道,为了养活他,二叔本来窘迫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他心里十分愧疚。一天,他帮二叔干完活,小声对二叔说:“二叔咱们去算命吧,我给你领道,给你背三弦,要不今后怎么活呀?”二叔震怒了,脸色铁青,双手颤栗:“不能去算命赚钱,那是一条邪路,咱穷死也不能去算命,不能去骗人。老百姓够苦了,咱们不能再去坑人赚昧心钱了。咱们要靠劳动吃饭,靠艺术吃饭,你好好学戏吧,二叔能养活你。”
这是赵本山第一次见到二叔发脾气。从此,不管多穷多苦,赵本山没离过老本行。20世纪90年代,很多名人四处“走穴”赚钱,赵本山没有。他埋头默默排戏、排小品,积累自己的品牌价值。1993年,他成立了“沈阳本山艺术开发总公司”,主要业务是文艺演出、广告和影视制作,走上“演而优则商”的道路。随后,影视作品的火爆、刘老根大舞台的成功,把赵本山的财富推向一个又一个高峰。2005年,美国《福布斯》杂志统计,赵本山年收入为1300万元人民币。2009年,赵本山斥资2亿买了一架飞机,引起全国轰动,媒体估计赵本山身家在7亿元以上,是中国文化界首富。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读者想知道,你是怎样看待财富的?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买飞机?
赵本山:我是从最困难的时候走过来的。你说我在不在乎赚多少钱呢?我当然在乎。很多人会寻思,赵本山得有几十亿才会买飞机吧。实际上,可能我的钱刚够买架飞机,我就买了。我不光是为了享受,因为公司人多,外出多。中国的经济前景会非常好,我买飞机是用来赚钱的,不是享乐的。
环球人物杂志:飞机是用来赚钱的?
赵本山:对。比如外地有一场演出,那地方没航班,如果自己没飞机就去不了。我们的飞机载着演员就去,当天可以回来。它一趟飞行费用才多少钱,一场演出能赚多少钱?况且,我这飞机是对市场出租的。
环球人物杂志:在内地,艺人里买飞机的,你是第一个。
赵本山:我过去在农村要饭,别说买飞机,飞机模型都没见过。我不希望大家总用一种老的思维去合计这事,好像我们永远是穷人。我干吗要永远当穷人呢?这其实是时代的进步,国家的进步,说明我们经济强大了,中国的演员有个飞机也不足为怪了。在国外,好莱坞的演员有飞机,人家觉得对国家是一种光荣。我们不能有吗?我觉得这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形象。我当时是带着这种心情买的。而且它不是我个人买的,是我们公司的财产。
环球人物杂志:很多人即使有了2亿也不会想买一架飞机,你怎么会想到呢?
赵本山:当时我在读一个商学院(长江商学院),要和一帮同学(如阿里巴巴的董事局主席马云、中海油总经理傅成玉等)到纽约、伦敦等全球的5个城市去听课。因为有好几个同学都订了(飞机),就激发起我这个念头,我也订了,只不过我的比他们的先到。(媒体)总说我这个飞机飞一趟得花多少油钱,说得我非常闹心,飞机到了我都没敢去接。
环球人物杂志:都说穷过的人拿钱特别当回事,你现在经常捐钱,一共捐了多少钱?心不心疼?
赵本山:我捐钱是一种快乐,因为别人需要帮助。我是一个演员,又是一个明星,捐款可以放大善良。具体捐了多少钱我自己也说不清了。只记得汶川大地震捐了200万元,今年为西南旱灾捐了200万元,为玉树地震灾区捐了200万元。此外还在辽宁、黑龙江、浙江、贵州等地资助了一些孤儿和特困学生,花费也在几百万元。我捐出点钱,心里很敞亮,没有心疼过。国家有大灾大难了,我们必须冲上去,这是必须的。像汶川大地震,大伙儿一捐钱,让外国人看傻了,这个民族简直太强大了,到最关键的时候,她的国民都冲上来了。这是一种凝聚力,是一种民族精神。
环球人物杂志: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挣的第一笔钱?
赵本山:我到万元户是在县剧团的时候,那是1985年。那时我当上团长了,在团里演出是5块钱一场(给他的报酬),一天演四五场。后来我找了一帮人去民间演,先在村里演,后来演到县城了,又演到市里了,1987年就演进沈阳了,一下火了。在沈阳也还是一场5块,演了两三百场,天天睁开眼就演,一直演到晚上,每天都很累。后来一场就涨到五十、五百、五千、五万、五十万……就这么涨的。
环球人物杂志:啥时候“盯”上二人转的?
赵本山:前些年除了上春晚,平时我都没接触过二人转。一直到2000年春节,何庆魁、高秀敏两口子领着我和一批老板,去吉林一个剧场看了场二人转。那些老板看得很激动,说演得太好了,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往台上扔。这事对我触动很大,我就琢磨着要干点事。后来就把心思定在二人转上了,没想到它现在这么火。
环球人物杂志:有人说你的徒弟,比如小沈阳挣得多拿得少,是这么回事吗?
赵本山:怎么说呢,小沈阳本人拿多少只有我知道,这里有一个管理的问题,我不能说。他这样老老实实干活,我相信他会得到心理满足感。
“作为经营者,我不做自己不懂的事”
近几年,人们惊奇地发现,赵本山不仅仅是春晚“小品王”,更是一个成功的经营者。在他的麾下,已经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2002年,开始经营以系列电视连续剧为代表的影视产业;2004年,建立辽宁大学本山艺术学院,涉足文化教育产业;2007年,采用连锁经营的模式,打造以“刘老根大舞台”为核心的剧院产业;2008年,又投资兴建赵本山影视主题乐园,实现影视拍摄、休闲娱乐和文化教育的综合经营,其市值估价达7亿元,是目前赵本山整个文化产业链中含“金”量最高的一个。许多业内人士认为,赵本山堪称国内文化产业经营的第一人。
赵本山对自己的产业经营有一个比喻:“过去别人经营我,现在我经营别人也经营自己。就像唐金(世界上最著名的职业拳击推广人,一手捧红了泰森等多位拳王)和泰森,过去我是泰森,现在我是唐金。”
赵本山和工作人员讨论剧本
环球人物杂志:自上次见到你后,这一年来“本山传媒”的事业有没有什么变化?
赵本山:有变化,今年的事比较多。除了去台湾演出、拍王家卫的电影、拍《乡村爱情4》,还有我们自己参与投资的喜剧电影《大笑江湖》。我们还和辽宁卫视合拍一个百集栏目剧《来的都是客》。黑龙江台的栏目剧《本山快乐营》也要照常进行。
环球人物杂志:这两年好像在电视栏目这一块加大力度了。
赵本山:对,有市场需求。黑龙江台那个栏目,连我都没想到收视率这么高。我原来想的是先办一个(栏目)吧,我就去了一次,没想到一年中,大家都知道它了,这是很了不起的。现在做的栏目,还有跟辽宁台的《明星转起来》和《新笑林》,整个基地的演员都在忙碌。
环球人物杂志:去年我来的时候,你说最大的一块收入是剧场(刘老根大舞台)。经过这一年的调整,收入格局有没有变化?
赵本山:现在是剧场和电视栏目一半一半。剧场是我们的灵魂,它象征着一个市场购买力和需求,是不能忽视的。
环球人物杂志:近期还有什么大动作?
赵本山:我们下半年的战略是准备走出东三省,到南方去。三亚的剧场刚设计完,我们还准备在深圳、山东建剧场。
我的原则是不能跨行业经营,不能做自己不懂、没做过的事情。公司经营得比较好,这时最容易膨胀,容易乱投资。比如说我们不能到哪儿搞块地做房地产去。你没做过,你搞什么地产?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深。
环球人物杂志:你有没有考虑怎样让“本山传媒”更有后劲?
赵本山:就是要抓后续的创作,要注意人才。比如招民间演员,就要招在民间已经有口碑的,或者有潜力的好苗子;招领导班子的人才,就一定要招懂行的,有管理水准的。再一个,我一直说要做一个人性化的公司。这是一个生产快乐的地方,让大家快乐地工作,然后又有严格的纪律来规范。在给他优厚待遇的同时,让他在这里待着是舒服的,觉得不想离开这个单位。我觉得做老板不是要有多霸道,谁都怕你。如果他老绕着你,躲着你,这可不是好事。
环球人物杂志:从演小品到做生意,你觉得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赵本山:我觉得应该是没变化,做什么都要用心。做一个企业家,没有一个好的良心你做不好。就像演作品似的,没有一个优秀的品德就演不好。作品如人品。
“当时特别危险,我就准备死了”
自从去年赵本山病重住院,他的健康问题一直备受大家关注。据记者看来,他的精神不错。但他说,其实现在还在恢复期。
这些年来,扛着东北二人转大旗,带着数十个徒弟连轴转的赵本山,身体多次亮过红灯。一是因为太累;二是因为他生活上的一些习惯难改,比如爱喝酒。2007年1月,赵本山主演的电影《落叶归根》举行首映仪式时,他在后台因心脏不舒服,现场输液,休息了20分钟才能出场。2007年底,赵本山父亲去世时,也曾传闻他心脏病复发。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去年9月在上海拍戏时他突发脑血管动脉瘤出血,被送到华山医院动手术急救。
赵本山在生这场病时,甚至考虑到他的财产分配问题。1979年,赵本山和同乡姑娘葛淑珍结婚。年底,女儿赵玉芳出生。1982年,儿子赵铁蛋出生,但不幸是个聋哑儿且有心脏病,12岁时夭折。1991年,赵本山和葛淑珍离婚。第二年,他和辽宁戏曲学校女教师马丽娟结婚。1997年除夕,马丽娟生下一对“龙凤胎”,男孩叫牛牛,女孩叫妞妞。
环球人物杂志:去年那场病,挺严重的吧?
赵本山:那可不是吗,当时特别危险。我就准备死了,已经觉得不行了,好像感觉脑子里长了什么,一想,我大哥就是脑瘤死的。再加上医院里老有人来回走动,小声说话,所以他们告诉我是血管瘤,不会死人时,我都不信,觉得他们在蒙我。
环球人物杂志:看来意识还是清楚的。
赵本山:去医院前还糊涂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在宾馆房间里糊涂了多久,就觉得人是躺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外爬,爬到门那儿,找电话,赶紧给我媳妇打,让他们来开门接我。
环球人物杂志:当时心里害怕吗?
赵本山:当时就是疼,顾不上害怕。我到了医院,整个手术的前前后后也没害怕。我想了一下,可能到时间了,我从农村出来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所以,也别看不开了。做完手术后一天比一天好,其实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明显体力下降了很多。
环球人物杂志:生命垂危时,您想没想过“本山传媒”怎么办?
赵本山:我跟学生(徒弟)交代了。我记得我当时交代了几个事,第一个事就是你们不要解散,解散了你们什么都不是,又过上了各自的民间艺人生活。你们师兄弟要待在一起,团结在一起,一定要答应我。
环球人物杂志:听说存折的事也向徒弟交代了?
赵本山:对,因为我和前妻有一个大女儿,我说这里有点钱给她,剩下其他的都给你们(现在的)师娘。
环球人物杂志: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能执导《乡村爱情4》吗?
赵本山:我得先把每一个演员的定位确定下来。
环球人物杂志:那香港导演王家卫的电影呢?他也在找你演电影?
赵本山:我现在身体还受不了,但他希望我能演。
环球人物杂志:因为你是票房保证。
赵本山:也不是。主要是跟他们合作,也挺有意思的,感受一下他的整个创作风格和过程。我看看身体行不行,如果行就过去,因为戏份还挺重。
环球人物杂志:现在戏瘾过足了,还有哪些事儿是你想做的?
赵本山:到这个年龄了,身体情况有时候不允许。现在公司方方面面都有人在做,我这个人有时候心细,不应该我考虑的问题,我都要考虑。
环球人物杂志:当时华谊兄弟公司上市时,有人说华谊主要靠冯小刚导演,“冯小刚一打喷嚏,华谊就得感冒”。你在“本山传媒”,也是这样吧?
赵本山:我得做到这个队伍如果离开了我还能这样,那就是真好了。但现在还没有一个能代替我的人。
环球人物杂志: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退休,环球旅行一下?
赵本山:退不了休。我觉得只要还能喘一口气,就得回到艺术上。我在外面待不住,我出国待7天就够了。我的学生太多,得让他们成人。
环球人物杂志:你的徒弟们好像都怕你。
赵本山:怕是肯定得怕,不怕是不行的。我要怕他们不就完了吗,那企业早就做黄了。他们知道师徒之间的规矩,知道做人的规矩,知道做艺术的规矩。这几个规矩都知道了,人生会获得满足。
环球人物杂志:有没有这种感觉,他们可能有想法也不敢跟你说,有意见也不敢跟你提?
赵本山:他们有正确意见,我是非常接受的,我不太武断。不过现在在公司,我可能听不着坏话,只有回家了我媳妇能跟我说坏话。
环球人物杂志: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理想吗?
赵本山:我还是想推广我的二人转,我想一直坚持到最后,把二人转这门艺术发扬光大。
记者手记
赵本山“没有退路”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杨东
这次见到赵本山,除了谈兴依旧,记者明显看出他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下午3点多采访结束,我们一起来到了他的书房,一幅墨竹图迎面挂在墙上,长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他的书法作品。
两年来,记者一直关注着赵本山及其“本山传媒”的发展。不仅对他进行过几次长时间的当面访谈,还对他身边人有过多次采访。随着对赵本山了解得越来越多,记者从奋笔疾书到思前想后、绞尽脑汁,感到越来越难以刻画赵本山的轮廓。到底该如何评价这样一位演艺界的风云人物呢?
历史还有待于沉淀,似乎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不过赵本山的一言一行,那些可以用来刻画他的细节让人记忆深刻。
关于信仰
从书房走出来,赵本山打算带记者到他的“传媒基地”院里转转。他从衣架上取下一顶白色球帽,左手捏着帽檐,将帽子扣到头上,右手举到头上把帽子往下摁实。这貌似眼熟的动作咋看咋像小品里的“赵老蔫儿”戴上那顶破旧的蓝色解放帽。出门前,赵本山还随手拎起一串佛珠,顺势在右手腕上绕了几圈。
这串佛珠让记者想起了一年前,2009年的8月15日到赵本山老家辽宁开原的那次采访。当时正赶上《乡村爱情3》的开机仪式。接近中午的时候,开原宾馆里里外外乌泱乌泱挤满了人,有“本山传媒”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老乡、记者、保安以及维持秩序的当地警察,等等。赵本山身穿红白相间的POLO衫(一种运动衫),宽大的白色七分裤,大红色运动鞋,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宾馆后院。那里早已摆好了香案和法器,随着木鱼声起,众和尚开始诵经。赵本山恭恭敬敬地给观音菩萨上了香,带领剧组的众演员三拜九叩。当时也正值盛夏,烈日当空,但叩拜仪式仍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一年后的今天,和赵本山聊到信仰,他的话也大大出人意料:“这个世界有佛吗?我认为根本没有。那为什么还要拜佛,就是图个心里清静。人活着,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要通过信仰,去掉多余的东西。”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中国人一辈子都为儿女活着,总替儿女着想,有的还想管到子孙后代,能管得了吗?子女和将来的事,谁也管不了,人能把握的只有自己,人把自个儿弄好就行了。”赵本山如是说。
关于春晚
不过,赵本山并不是个“自了汉”。观众等着看春晚,“本山传媒”1000多号人要开工吃饭,想做“自了汉”也不成,他没有退路。
以央视春晚为例,几乎每一年,关于赵本山上不上春晚、与谁搭档、演什么节目、能否通过节目审查等,都成了媒体乐此不疲的话题。赵本山说,每次准备春晚小品都让他“生不如死”。
2008年春晚让赵本山备受煎熬。“北京奥运”的严肃命题怎样跟小品编织到一起?农村题材和奥运主题怎样糅到一块儿?这样的小品会有“笑果”吗?赵本山接下此重任,压力可想而知。除夕之夜,当几乎所有的中国家庭在欢乐的气氛中聊着闲天、吃着饺子的时候,赵本山带着宋丹丹、刘流“如约”出现在了亿万家庭的电视屏幕上。谁都看得出来,《火炬手》的表演者们相当吃力,赵本山的“最后感言”显然有些“难产”,宋丹丹搭档得也不顺利,小品略显有些拧巴。然而最“拧巴”的不是演出,而是演员们忐忑纠结的心,就怕演不好。演出结束,回到后台,赵本山和宋丹丹抱头痛哭。
2009年接到春晚“任务”后,赵本山给宋丹丹打电话,她“死也不上”;给范伟打,范伟不接电话。赵本山只有带着自己的徒弟上。第一个小品送审被毙后,只剩下12天的时间准备下一个作品。怎么办?巨大的焦虑和疲惫折磨得他不得不挂上了“吊瓶”,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练毛笔字。一次偶然看电视,是毕福剑主持的星光大道年终颁奖晚会。突然间,一个“毕姥爷”到铁岭选演员的故事梗概立刻成型。后来,《不差钱》出乎意料地火爆,他的徒弟小沈阳一战成名。
赵本山告诉记者,自从去年大病后,身体明显不如以前,医生不让他再上春晚。“但是我要不上,观众会怎么想?大家会认为赵本山是不是出事了?如果观众看我的小品成了习惯,那观众需要这个我就得上。我不上春晚除非有三种情况:一是不让我上了,二是演得不好观众不看了,三是我出事了。”
关于足球
赵本山的习惯是昼伏夜出,半夜以后来精神。这次采访后,晚上10点,他和公司当月过生日的员工一起晚宴。半夜12点,余兴未尽的赵本山又邀记者散步唠嗑儿。夜深人静时,赵本山聊起了足球。
2003年,赵本山加入辽足俱乐部,成了大股东。当时,中国足球市场可以用“火爆”来形容。赵本山说:“我喜欢研究人,特别想知道球迷为什么这么迷恋足球?后来经营一段时间,就觉得里面挺肮脏的,这东西如果是假的就没什么意思了。”
经历能改变人的观念,甚至改变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或许正是由于这次辽足经历带来的“阴影”,他对足球的看法发生了质变。“足球的魅力在哪里?”赵本山自问自答说:“在于赌。看上去球员都在卖命地踢,背后其实是一场赌局。今年世界杯决赛圈的所有比赛,我都看了,太假了。德国对西班牙那场,德国怎么能输?他们根本就没想进攻。”
“那为什么还要看球?”
“看他们怎么玩。”
“这样看足球太悲观了吧?难道都是假的?”
“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就抱着游戏的态度,有什么悲观?人生就是一场游戏。”
关于用人
在“本山传”媒艺术总监刘双平眼里,赵本山选人“很神”:“他可能见你一面,感觉好就用你了。”当记者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赵本山笑了。他说,2001年,经朋友引荐,时任中央歌舞团东莞分团团长的刘双平在沈阳与他相见,并有短暂接触。后来他要成立“本山传媒”,急需用人,就想到了刘双平。电话里,赵本山问刘双平愿不愿意到他这里来工作。刘双平很惊讶,当即表示愿意,并说把一些事情处理处理就过去。此后半年间,赵本山没有给刘双平任何消息,刘双平也没有和赵本山联系。就在这事儿眼看要“黄”的时候,赵本山向刘双平发出了正式的北上邀请。赵本山告诉记者:“如果他(刘双平)天天问‘我什么时候来’,我会想他在那边是不是干得不好?他不急,证明他在那儿干得很好:让我去是件好事,不让我去,我在这儿很好。刘双平做了两手准备。”
“本山传媒”的副总裁唐铁军,原来当过建筑工人,是标准的“民工”出身。工会主席吴海元原是建筑承包商,身家亿万。因为喜欢赵本山的小品和二人转,他放下财源滚滚的房地产生意,不要一分钱工资,情愿给赵本山义务当“后勤”,有时他还自己掏钱给员工发福利。他对赵本山说:“跟你一起工作就是愉快,工作就当是玩。”
赵本山这样总结他的用人心得:一个公司需要有能力的人,更重要的是真诚,你的团队哪怕能力差点,但是只要大家真心干,也比有能力的人在一起勾心斗角强。
关于“出路”
尽管说“人生就是一场游戏”,然而在辽宁省文联副主席崔凯这位老乡和老朋友眼里,赵本山却是“破釜沉舟”、“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主儿。
2000年春节期间,赵本山在吉林长春看了一场“让人眼前一亮”的二人转演出,他当场收张小光为徒。这天晚上赵本山一宿没睡,一个成立二人转艺术团、组织演出和拍电视剧的想法冒了出来。但当时的二人转演出“脏口”很多,剧场混乱。崔凯对赵本山说,二人转300多年了,这样搞下去就要完蛋了。赵本山说,那得想点办法。崔凯建议搞一个“本山杯二人转大赛”,通过这样的活动来约束和引导二人转。赵本山也觉得可行,二人一拍即合。
比赛在沈阳的三个剧场搞了一个星期,赛后赵本山收了一批徒弟。他告诫徒弟们:“你们记住,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学生了,你们在上台演出的时候,都不许胡说八道,二人转就是我们的父母,糟蹋二人转就等于侮辱我们的父母和祖宗。”后来,经过改良的二人转被赵本山称为“绿色二人转”。
管理这么多徒弟,总得有个章程。有了人,有了章程,辽宁民间艺术团眼看就水到渠成了。当时辽宁省一位主要领导很支持赵本山:“你的想法很好,你以新理念成立新型的艺术团,完全靠走市场,自己养活自己,你试一下看能不能走出这个路子。如果你在开办期间有困难,我可以协调有关部门给你开办经费,给你一些编制。”赵本山很兴奋地打电话告诉崔凯:“崔哥,省领导答应给编制,还给经费,你考虑一下要多少?”当时,省文化厅同意二人转艺术团挂靠在文化厅下。
第二天,赵本山又给崔凯打电话:“崔哥,昨晚我一宿没睡好觉,我想了一下,编制不要了,钱也不要了。要钱,咱们不又走到那种公家办团的方向上去了吗?再说咱也不差钱啊,二人转也用不了多大的乐队,也不用啥灯光布景,手绢也不用总换,演员咱自己现成的,咱要钱干啥?要钱反而成为我的一种负担。”
在崔凯看来,不要编制不要拨款,赵本山是要破釜沉舟,决心办成一个彻底依托市场的民营院团。正是这种彻底性,为后来的刘老根大舞台乃至“本山传媒”的迅速成长打下了最牢靠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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