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发表于 2010-9-30 21:17:26

黄秋生:烂片丛中过 性情心中留(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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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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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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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


 采写、编辑/ 王子烨 摄影/ 王同

  当9月底公映的刘伟强新片《精武风云》上映之际,当被记者问道“《精武风云》是不是一部烂片”时,黄秋生假装叹气:“怎么每个人都对我的烂片那么有兴趣!《精武》够烂,不过烂得精彩,是一个非常好的娱乐片。我们需要这种有票房的电影,才可以在后面再接一些不太市场的电影,供应艺术。”

  拍烂片、拍三级片,在90年代初的香港是大势,他有心追求,又无力改变,“有钱赚干嘛不赚,你是谁啊?”当他终于凭借《人肉叉烧包》拿了人生第一个影帝时,等待他的又是“三年衰运”——“是影帝又怎么样?没有市场的影帝是个屁啊,你是谁啊!”

  2001年,香港国际电影节为3位演员做了回顾展:黄秋生、刘青云、吴镇宇。影展期间,看到自己参展的几乎都是三级片,黄秋生几欲夺门而逃。“事后再看,很不爽,你当时都在干什么……”

  但现在,当黄秋生提起所有的往事,影帝也好、拍三级片的经历也好、被黑社会控制的香港电影也好,都是当年事。出道近30年,演过300多个角色,自称拍了一辈子烂片的黄秋生坐在记者面前说,当他在无线拍完《他来自江湖》第一次有了女粉丝的时候,他的老师说,如果秋生这样下去,他的艺术生命就完了。此后的黄秋生,剪头发、换造型,专演反派。“我又不是刘德华,你要是偶像,你到了80岁都是偶像。”

  这不仅是一个选择做偶像还是选择做演员的问题,不仅是选择左或者右的问题,这可能是个人生问题。黄秋生用他强烈的、矛盾的、不寻常的、或许Cult的演艺路径寻求答案。

  入行

  “当年电影竞争很激烈,比如刘德华,你是偶像,那你80岁都是偶像。当年的市场,反派的角色反而自由度更大,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导演不管你。”

  记者(以下简称记):先说说《精武风云》,我采访刘伟强的时候他说他会哄着演员,是这样吗?

  黄秋生(以下简称黄):是啊,这种导演好啊,这种导演不多的。很多不同种类的导演……有的会哄,有的会说戏,有的会骂人,有些是不和演员交流。导演应该控制,问题是怎么控制。

  记:有导演敢骂你吗?

  黄:有,出道的时候有,那时候在亚洲电视台。

  记:你常说你是被“烂片磨炼出来”的,在亚视拍戏的时候是不是每天都在拍戏赶工,随便拍拍就完了?

  黄:谁说的?

  记:有一次采访梁家辉的时候他说的……

  黄:哈,他可能是,TVB是。我在的那个年代亚洲电视人的心气很高的。很多亚视的导演后来第一批来内地,训练现在的导演,建立整个剧组制度。

  记:谁给你的第一个机会投身电影界?

  黄:第一部胶片是邱礼涛的学生作品,那时候我还在亚视拍电视剧,他在亚视做实习导演。第二部电影是《花街时代》,报纸上公开招这个角色,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我总不能自己报名吧,又谁都不认识,就跟邱礼涛讲,正好他有个师妹在那里当副导演,后来带我去试镜,搞了好久好久,听说老板不喜欢我,觉得我不够红,编剧不喜欢我,后来导演坚持用我。

  记:那你和邱礼涛是有革命友谊啊,从亚视的时候就开始了。

  黄:是,他是我的战友,而且我们当时政治观点相同。他是无政府主义。后来我们拍了《伊波拉病毒》,你小心看一遍,就知道我们在里面放了很多隐喻。

  记:那个时候你拍片应该不考虑钱的问题吧?

  黄:还提钱?让你拍就不错了。那时候拍电影1000多块钱一天,已经算很多了。我在亚洲电视,一个月2000还是3000……因为我们是训练班出来,签了长约,价钱很低的。我签了3年。不会像现在签你两辈子,投胎过来还是要当演员。我做了两年多就走了,去读书了。

  记:听说你在演艺训练班的时候,挺愤青的,还骂过林奕华,他是不是你同学?

  黄:他不是,他是舞蹈学院那边的,那时候他来参加一个讨论会,讨论舞蹈是什么。后来我说你这么乱跳你凭什么让人家花钱去戏院看,我自己在家跳给自己看不行啊。他说你可以这么说,然后他还举了皮娜·鲍什的例子……他后来在报纸上写了一大段理论。我就说有的人只会说理论,用理论压死你,就成了大师。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进步,当年他真的懂个屁。

  记:刚入行的时候你那么帅,可为什么你没走偶像派路线,反而是一直演反派?

  黄:我在无线的时候有个电视剧《他来自江湖》,拍完后就开始红了,也有些女fans。后来演艺训练班的同学告诉我,老师说如果秋生这样下去,他的艺术生命就完了。作为一个新演员应该尽量把自己伸展,什么你都演,不要定位一个偶像。我听了以后把自己的形象改掉,演反派角色。当年电影竞争很激烈,比如刘德华那种,你是偶像,你是主角,那你永远都是这样(边说边做耍帅姿势),你80岁都是偶像。还有就是当年的市场,你要去演电影,反派的角色反而自由度更大,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因为导演不管你。

  记:你一直说你演烂片,但从入行开始,你还是有很深的艺术追求……

  黄:你追求艺术要有很大勇气才行,演戏也是,你需要很大勇气才能演好。有些偶像派,不停地隐藏自己的个性,很可能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和你在一个房间就这样(做乱摸的动作)。我不是神,就不会去卖我的神圣性。我卖的是我的艺术创作,你要看就看角色,不要看人怎么样。

  合作

  “我演戏总不能比李连杰差吧,我总不会差到连提名都没有吧?后来我老婆说你别生气,你要入围了,最后选了李连杰,不是让人家尴尬嘛(大笑)。”

  记:有一种说法是,到了杜琪峰、刘伟强出来以后,才迎来了你的时代。你同意吗?

  黄:嗯,可以这么说吧,也可以说我们配合得比较好。像杜琪峰、刘伟强他们不会拍烂片……其实也会啦,但是就是比例上没有那么多。我和他们合作几乎都是好的。很小的角色,都会有很高要求。

  记:他们是那种会讲戏的导演吗?

  黄:王晶会提要求。杜琪峰以前是有讲,后来不讲了,他都是“秋生,你看要怎么样演”。最经典的是拍《枪火》的时候,我要拿剃刀杀人。他说秋生等一下你就坐这,他就坐那,你这么演,讲完以后就拍,真的没让我怎么动,就过了。刘伟强也是,《无间道》和曾志伟那场戏,大概说了一下就直接拍了。刘伟强知道自己的戏剧性不强,他最强的是画面,他不会让演员怎么做,他是真的不会,他让你演,然后他观察,他去抓。

  记:杜琪峰、王晶他们当年都是TVB出来的吧?

  黄:对。现在所有红的明星几乎都是从TVB出来的,而且都是被TVB封杀的。从周润发到刘德华到梁朝伟,还有我、吴镇宇,都是封杀出来的。封杀才有机会出来。我有合约问题,刘德华也有合约。有合约不一定回去,你问刘德华他还会回TVB拍片吗?那个合约没有意义,因为合约规定的是不能去其他电视台拍片。

  记:和你合作的导演中邱礼涛是很特别的一位?

  黄:很特别,他人也很特别。因为他有残疾嘛,小儿麻痹,他从来没有在意这个,不仅是正常,他根本就是一个平常的人,有时候他走路跌倒,有人扶他,我说你扶他干嘛,这对他来说太平常,就像我们打个喷嚏一样。每一次拍戏他都要走在最前面。高的地方他一定要爬上顶。最危险的地方他要第一个过去。

  记:拍过《伊波拉病毒》《人肉叉烧包》,他现在又要拍《秋瑾》,真的好特别……

  黄:他坚持的就是要拍港片。港片有一个独特的概念,就是快,投资不大,风格丰富。后来我经常和他说,我们这个年纪了,你要慢慢地拍,要拍个大的、有意义的电影。我说你慢一点拍《秋瑾》,好好拍,拍个拿奖的电影。不光是《叉烧包》那种拿奖,还要在外面拿奖。

  记:所以你还是很看重在外面拿奖?

  黄:当然,人家整个机制,整个评奖的委员都不同。人家真的会关起门把所有电影看完讨论,在香港呢,就是“都是朋友嘛,我要当影帝,选我选我……”这样选出来的。我最生气的就是那年我拍了《荡寇》,我那个角色香港演员里没有几个能演好,但我连提名都没有。还有《老港正传》,我不会演的差吧,连提名都没有。

  记:你很介意这件事?

  黄:你说要选票房呢,就说今年票房最好的影帝,或者今年最红的影帝。但你是演员啊,选的是演戏的,不是看票房的。我演戏总不会比李连杰差吧,我总不会差到连提名都没有吧!后来我老婆说你别生气,你要入围了,最后选了李连杰,不是让人家尴尬嘛(大笑)。李连杰赢了刘青云没关系嘛,刘青云运气不好经常拿不到。但你入围了,人家这个游戏怎么玩啊。

  影帝

  “是影帝又怎么样?你是谁啊!没有市场的影帝是个屁啊。反正每一年都有一个影帝,今年300部戏没有一个好的,从这些最差的里面选一个还是要选吧。”

  记:《人肉叉烧包》以后你说你衰三年,是因为找你的角色都是变态佬,还是其他原因?

  黄:都有,那时候和老板、传媒的关系越来越不好,有人给钱,媒体就写我,说我戏霸之类的,想把我搞死。

  记:什么人?

  黄:就是其中一个老板。我当时在拍他的戏,他觉得越给你搞成这样,你就越有曝光率,就越红嘛,这就是个很笨的道理。后来慢慢走下坡路,又拍很多烂片。

  记:《人肉叉烧包》票房那么好,老板给奖励了吗?

  黄:当时台湾最大的大佬杨老板给我们每人打了一个金的叉烧包,我的那个本来是很大的,但是到我手里也是那么小。他们有很多小动作。那时候我说我不签了,有天早上9点钟记者给我打电话说杨老板要封杀你,我想了几秒钟,然后说出了一生中最肉麻的话——不会,杨老板是我的包青天!(大笑)因为不合理啊,那么大的一个大哥,花那么多时间去封杀你一个小演员,你是谁啊。《叉烧包》是红了,但你是谁啊。

  记:你是影帝啊。

  黄:是影帝又怎么样?你是谁啊!没有市场的影帝是个屁啊。反正每一年都有一个影帝,今年300部戏没有一个好的,从这些最差的里面选一个还是要选吧。

  记:那什么时候你在心里认可了自己?

  黄:有一年影帝我赢了刘青云,我就知道了(大笑)。

  记:那这算人生几大快意时刻之一了吧?

  黄:没有很开心,我从来都没有很开心。《人肉叉烧包》我拿了奖之后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没有party没有庆祝,什么都没有,访问到12点,饭也没吃,所有人都走光了,像个鬼魂一样。拿着奖杯在尖沙咀走,后来在一个小酒吧打电话给邱礼涛,我说我现在没吃饭,我自己一个人,他说那好我出来陪你,我也没认真看过那个奖杯。两个人就去喝啤酒。

  记:那年还是张曼玉给你颁的奖,很风光啊,那些风光都是假的啊?

  黄:只有我是假的。张家辉,他每次拿奖后都有party啊。因为我没有朋友嘛,那时候和刘青云还不熟,只有邱礼涛,也不常见面。

  记:王晶这个导演你怎么看?

  黄:我运气最差的时候,王晶和我说,有粥吃粥,有饭吃饭,我会给你一碗饭。那个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找我拍戏,我就拍了他很多三级片。香港电影圈最困难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打王晶的工,靠他生存下来。他不会给你特别高的片酬,但从来没有欠我一分钱。

  记:他讲义气?

  黄:不是义气,他是讲规则。这个很重要。

  记:他拍的三级片是不是还算有质量保证?

  黄:对啊,统一都脱光!有质量啊,肯定露点。没有艺术性,但是有市场。最近谁最红就用谁,有什么话题就拍什么话题,《伊波拉病毒》就是他的。

  记:感觉好像香港那批“新浪潮”导演,徐克、许鞍华他们到了90年代也慢慢落幕了。

  黄:“新浪潮”来来去去就是讲那些,没有丰富的娱乐性。有很多题材,都可以拍得很丰富。比如姜文的《鬼子来了》,很幽默,有内容。还有《斗牛》,多好看。要是有香港当年的环境,有内地这些创作者那就好了。

  记:你作为电影工业的一份子,你也没有做什么?

  黄:我能做什么啊?我当然也是该怎么做怎么做啦。不可能的事情,不拍那些片,谁给你钱啊!

  记:作为演员,那是个很被动的年代吧?

  黄:哪个年代不被动。那个时候你也能自主,你可以不拍啊。那个时候会有老板找你聊天,找你帮忙拍戏,那么大的大佬,你总不能说不成吧。再说能赚钱,我为什么不拍,不拍就没得拍。

  记:那现在的不自主在哪儿?

  黄:人生没有绝对自主。市场就这么大,你是拍还是不拍。我有一个剧本,我有一个角色,我想要和谁合作,这才是自主。以前香港旁边的市场可以养这个工业。后来没了——泰国电影起飞了,韩国一批人从外国回来,人家政府支持电影;马来西亚也没了,台湾也不投资了。现在电影人跑到内地来。

  记:你怎么看内地的审批?

  黄:审批制度好像是让电影的空间没那么大,但是要我说,我情愿这样。香港电影那时候没审批,你看《古惑仔》简直就像是每年的古惑仔招聘广告片……

  记:那你有没有和刘伟强说过这些?

  黄:他不想这个,他人好的地方就在于他从来不想意识形态。这是他成功的地方。

  记:你算经过了一个痛苦的年代?

  黄:事后再看,很不爽,你当时在干什么。也有一些徐克之类的导演,但绝大多数都是烂片、三级片。那时候香港“新浪潮”已经过了。我也拍过一部新浪潮的戏,就是那种打飞机的片子——导演拍完自己爽嘛。

  记:但有个挺断裂的现象,比如《古惑仔》,还有那些烂片,但恰恰是它们构成了内地的“录像厅文化”,成为了一代人对那个时代的情结,你会觉得很荒诞吗?

  黄:其实你们是没有选择,要是有的话,每个人的回忆都会不同。如果当时香港除了三级片,有艺术片,也有其他类型的影片,那你们选择什么?比如音乐,不仅有流行音乐,也有古典也有jazz,那你会选择什么?但现在你再说香港的音乐,你想起来的,只有流行音乐。香港是有选择的环境,但是却没有主动选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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