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蕾谈昔日裸戏:拍前犹豫 当时男友邓超不接受
http://i3.sinaimg.cn/ent/m/c/2010-11-29/U3349P28T3D3161439F326DT20101129111849.jpg11月20日,郝蕾在《柔软》的舞台上得知,自己凭台湾电影《第四张画》获得金马奖最佳女配角,这是她从艺17年的第一个表演奖项。CFP/图
http://i2.sinaimg.cn/ent/m/c/2010-11-29/U3349P28T3D3161439F329DT20101129111849.jpg
《柔软》里,郝蕾建议把平放的床竖起来,女医生和年轻人以竖床为背景,用现代舞一般的写意动作演绎了剧本的
只能真实地呈现自我的演员不是好演员,那是任何一个坦诚的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比如魏敏芝,尽管她不是每个戏都能做到,而仅仅是演《一个都不能少》的时候做到。——郝蕾
“碧浪达”和“河南人”
话剧《柔软》排到一半,女演员郝蕾的情绪跌到谷底,最直接的触媒是10月12日“碧浪达”自杀。《柔软》全剧只有三个角色,女医生、年轻人、碧浪达。郝蕾演女医生,碧浪达的原型是她的好友樊其辉——一个有易装癖的男服装设计师,为很多明星设计过“山寨版”晚礼服,被称作“京城第一版”,却对时尚业充满鄙夷,更乐意自称“女裁缝”。
郝蕾和碧浪达是《柔软》的“助产士”。他们让编剧廖一梅头脑中盘旋了多年的主题落了地:剖去所有的伪装,人可以怎样面对与生俱来的困惑?2009年冬天,扮演成独眼海盗的孟京辉和扮演成女巫的廖一梅参加了郝蕾的生日化装晚会。刚刚经历了生命的多事之秋,却依然笑靥如花的郝蕾让《柔软》在廖一梅头脑中现出轮廓。
每周二午夜在三里屯酒吧易装成“碧浪达”夫人、大唱哀怨情歌、大讲心酸笑话的樊其辉则直接跳进了廖一梅的剧本。他一直盼望这出戏的上演,却在刚刚建组的时候,轻轻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樊其辉死后,北京艺术区798广场上播放了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廖一梅去看,很多观众穿着黑衣,白色的玫瑰花瓣撒了一地。纪录片演到第四十分钟,廖一梅离开,走了很远回头看,风把屏幕吹皱了,樊其辉却还在屏幕上笑着。
“生命是很脆弱的,就算你一直彻底取消它的意义,把它当作玩笑,这个玩笑也有开不下去的一天。”廖一梅总结樊其辉的去世。
郝蕾的大脑中则长久盘旋着“碧浪达”在戏里的一句台词:生命是沙漏,正着放,倒着放,时间都会流逝。
这句多少洞悉了生命真相的大白话让郝蕾绝望透顶、愤世嫉俗,以前可以接受的人生杂色瞬间无法接受,“河南人”最先中弹——“河南人”其实是当晚最早在郝蕾微博(新浪微博)上留言的一个用户名。
“其实他们一直都那样,恶言相向,给你编‘电视剧’,让大众以为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以为他们在竞争……”今天的郝蕾平静而含混地总结自己制造的那场轩然大波。
女医生不能死
在首演前一天,“碧浪达”的戏被删掉了三分之一,不是因为禁忌,而是因为演“碧浪达”的香港演员詹瑞文空有一身武艺,唯独说不好普通话,尽管他背台词的声音响彻后台,但他一张嘴就惹所有人发笑。
《柔软》开始就面对一系列冒险,最后一遭是:“碧浪达”临阵从剧中的一个实在的角色,变成一个有些串场性质的符号。
编剧廖一梅和导演孟京辉又回到了最初的尴尬:三个角色的戏,敢演的不合适,合适的不敢演。希望合作的大牌都称剧本颠覆了他们的人生观,亲友团王朔、姜文(在线看影视作品)、刘索拉、赵宝刚一度要组个班子赤膊上演,
选角耗时半年,两名男演员只好“引进”,“年轻人”范植伟来自台湾、“碧浪达”詹瑞文来自香港。只有郝蕾毫不犹豫地接演了剧中的女医生,加入冒险。
“如果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不肯冒险,中国的话剧只能裹足不前。”孟京辉说,他说这话的本钱是当天有四部他的话剧在包括国家大剧院的四家大大小小的剧院上演,票全部售罄。《柔软》让他有机会抛弃只花50%的力气就可以预期事情结果的从容,重新回到刚做戏剧的“失重状态”。这种压力是廖一梅的剧本带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廖一梅写不出戏的结尾,她一度把女医生写死了,这让她的朋友刘索拉特别受不了:哪能在这结束?根本立不住!
廖一梅需要的不是一个技术性的结尾,而是真实的生命体验。她跟各路朋友聊天,王朔、姜文、藏传佛教的上师……上师说的一句话让她醍醐灌顶:与真实的人性相比,善良和邪恶没有本质的区别,它们的区别就像空中的乌云和白云。
纸上的剧本走进三维的排练场,孟京辉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经常在排练场坐到凌晨两三点。他是在跟一个未知的世界交流,他需要一点时间。
“白天我要说很多话。有些意思表达完整了,有些只说了一半,期待别人跟我一起完成余下的部分,就好像把手掌推出去,希望有人迎面一击。到了晚上,我希望一个人面对空白。”孟京辉回忆自己的心态。
在和孟京辉迎面击掌的人中,郝蕾算一个。
手术前夜,女医生和年轻人做爱,舞美张武设计了一张悬空的床,郝蕾问张武:我能不能到床上头去?张武说:这个有点玄,床是投影在半空中的。郝蕾又问:能不能设计一个舞台装置,在某一时刻,让平放的床竖起来?公演的时候,女医生和年轻人以竖在半空的床为背景,以现代舞一般的写意动作演绎了剧本的激情段落——之前,这曾让所有的人头痛不已:年轻人虽然还没变性,但已有隆起的胸部,怎么在舞台上表现两个人的亲密场景,又不引起观众任何生理上的反感?
郝蕾已经可以在很形而上的层面跟昔日的偶像对话,而不像2003年出演《恋爱的犀牛》时那样简单争吵。那时,孟京辉认为郝蕾演得不够美。郝蕾反唇相讥:“什么叫美?美有很多种。我必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表达,为什么非要像吴越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紧张是一种不高级的处理”
郝蕾的博客底版取自她在达利现代艺术馆拍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件装置作品:各种不相干的物件组合出一位貌似梦露的金发女郎。她的金发是一扇门;她的脸是房间里的木地板;两片厚厚红唇是一只沙发;金色的阔鼻梁上有一尊木雕像;眼睛一张一合,是两幅黑白的摄影特写——和这些物品站在一个平面的时候,你看不出它们组成了什么,只有站在二楼的某一个指定地点,你才能看出那是一位金发女郎的脸庞。
在某种程度上,这张偶然拍到的照片是郝蕾现阶段的艺术理想。
早先,她关于表演的想法很简单。“台上一只虎,台下一只鼠”,长春电影制片厂学员班的教诲让小姑娘郝蕾学会了不动声色。考“上戏”前,妈妈让她练声、压腿,她老成地说:台上见!
大一拍校园剧《十七岁不哭》,郝蕾演甩着马尾辫,演英姿飒爽的女班长。那是她第四次演校园剧,从小学生一路演到高中生。导演王静说:“你不知道你多幸福,有多少人能同步演自己成长的每个阶段?”郝蕾却不以为然,她认为她的表演没有任何技术可言,随后各路校园剧找来,她照单全拒。
下一单活是《姐妹》,郝蕾从十几岁的、不谙世事的乡下妹子,一直演到烫着大波浪、坐在老板椅上,动辄抄起电话,谈几千万生意的女老板。“女老板”的手下全是五零后、六零后的资深演员。
之后的《肥猫寻亲记》,为了适应港台腔,郝蕾每场戏之前要和演对手戏郑则仕对词,对疲了,台词顺嘴出去。郑则仕问:拍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台词?郝蕾愕然:可以吗?“当然,舒服最重要。”郑则仕回答。
郝蕾觉得那是一种解放:从学院派的舞台腔到松弛的生活化的表演。松弛几年的结果,是自己被贴上“港台剧演员”标签。凌力原著、刘恒改编并任总导演的《少年天子》觅角,因为这枚标签,郝蕾一度被剔除在外。
是刘恒力排众议,让郝蕾演静妃的,静妃的戏从22集扩充到40集。
“加戏”源于一次争吵。戏排到一半,刘恒对郝蕾不满意:“皇帝把你打入冷宫,你已经两百多天没见到他了,今天突然见面,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我认为紧张是一种不高级的处理,我跟现场导演设计过二十几种静妃重见皇帝的反应,紧张是最不理想的一个。”郝蕾希望刘恒对她有足够信心,接着演下去。
静妃一个一个地害死所有妃子,最后自己的心理几近崩溃。这样的人怎么会紧张?只有心存善念的人才会紧张,完全失望、完全失控的人会认为自己所有的行为都理所应当。刘恒对二十出头的小妮子刮目相看:剧本写着写着就“顺”了,郝蕾演出了我潜意识里的东西。
剧组的人捅郝蕾:刘老师夸你呢,真给面子。郝蕾不以为意:“那只证明我的劲使对了地方。”
郝蕾至今认为,《少年天子》是她艺术生命力的一个台阶:从让别人知道郝蕾到让别人知道郝蕾是个好演员。但到《少年天子》为止,自己还是在用技术而不是灵魂演戏。
因为静妃,从洗发水到手机的广告都来找她演皇后。郝蕾慢慢觉得窒息,她看不到成为好的职业演员的阶梯,直到《颐和园》找上门来。
“看了《颐和园》就知道你能演”
读完娄烨和梅峰的剧本,郝蕾流下眼泪,尽管1978年出生的她本不属于余虹(郝蕾在《颐和园》中扮演的角色)的时代,她对余虹的种种苦闷却感同身受。“她的身体就是她的灵魂,她是用身体来进行灵魂的活动。她与别人做爱,便是她与他人建立联系、面对世界的方式,她用身体来丈量和探测他人以及这个世界。你说她很主动吧,她又很被动,像一架风琴一样一拨就响。她的生活看起来杂乱无章,从学生到工作,从南到北,从一个男性到另一个男性,但是所有这些混乱的顶点是清澈。”在与娄烨、梅峰对谈的时候,学者崔卫平对余虹的概括精准而诗意。
郝蕾接演余虹的时候,对角色远没有这么清晰的把握,诸如“我为什么总是急于跟男孩子们做那件事,是因为只有在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善良的”的台词,她甚至不明所以,但她却分明感受到一团东西,像晓雾一样的迷蒙而有诱惑力。
但问题是,脱还是不脱?一边是巨大的风险,很多女演员退避三舍,男友邓超不能接受全裸的激情戏;一边是那团迷雾的致命吸引力。郝蕾犹豫过,但也骄傲自己最终做出了职业演员的选择:“脱!可能就像中国人第一次喝咖啡一样。没试之前,谁知道是什么味道?”
在片场,郝蕾悄悄对娄烨说:我和图们小恋人完全是假接吻。娄烨严肃地说:“我不在乎你们是真接吻还是假接吻,只要出现在我的镜头里,你们很技术地完成了表达就行。”
拍周伟和余虹在宿舍里的激情戏,按照约定,镜头应该一直停在身体上,摄影师却把镜头一下子从演员的身体推到面部,娄烨在麦克风里喊了四次“拉回来”,摄影师都置之不理。娄烨只好妥协:那已经是你灵魂的表达,我没办法干涉你。
“在现场,你要面面俱到完成各种规定动作,又要应对各方面的突发事情,根本顾不上想自己的身体。我跟胡伶(女二号)自始至终不知道男主角郭晓冬的生殖器长什么样。”郝蕾说。
郝蕾一遍又一遍地走进余虹,最初的懵懂变成了清晰的定义:《颐和园》是一个少女的成人礼,也是娄烨他们整整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她也认同娄烨在戛纳对外国记者的表达:性和革命一样,都是激情的产物。
《颐和园》让钟孟宏记住了郝蕾。当他要拍《第四张画》的时候,给郝蕾挂了电话。这次郝蕾要演的角色是一个完全没有灵魂的女人,只要过得下去就好,这跟她之前所塑造的所有文艺女青年的形象形同水火。在2009年成为佛教徒的郝蕾,坦然接下这个角色,她慢慢明白,没有灵魂的活着也是一种活法,世上很多这样活着的人。
到了台湾,第二天就排戏。某些台式片语的发音,郝蕾拿不准,去问钟孟宏。钟孟宏说:“你随便,怎么舒服就怎么念。”郝蕾火了:“你这个人真奇怪!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就让我来演戏。我来了,你又不给我说戏。”钟孟宏慢吞吞地说:“我看了《颐和园》,我就知道你能演。”
11月20日,郝蕾凭《第四张画》获得从艺17年的第一个表演奖项:金马奖最佳女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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