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制片人兼编剧徐萌:抱怨不如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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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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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医者仁心》剧照
撰文、编辑/白郁虹
本周,央视八套播出的电视剧《医者仁心》引发关注。作为国内首部全景式反映医生职业生活的医疗剧,《医者仁心》自去年年底在重庆低调开机后,即对外封锁消息。因为正处在医疗制度改革的关键期,又因为医疗剧独特的话题性及政策的敏感性,卫生部、央视、重庆市委宣传部等多方力量层层把关,历时10个月才得以在央视播出。
《医者仁心》故事梗概
老院长即将退休,雄心勃勃的副院长武明训即将接任,请回美国著名心脏外科医生钟立行助阵。医院接二连三出事,有管理上的疏忽,有技术上的失误,也有无力回天的医学局限。患者不理解,医闹煽风点火;个别医生利欲熏心,惹来无数麻烦,仁华医院一时成为火药桶……
专家点评
《医者仁心》是一部正面直击医疗界面临的压力与困境的作品,也是一部重塑医疗行业理想信仰与职业精神的作品。具有强烈的情感冲击力,能够触动人的灵魂深处,既有深刻的现实主义精神,又充满理想主义激情。
——卫生部对本剧的评价
整部戏触及了医生的灵魂,也触及了观众的灵魂——该剧描述的是医疗卫生行业,但又不仅仅是医疗卫生行业,而对各行各业的职业操守、道德、信义、诚信、诚实等等,都有深远的意义。
——审片组意见
在海外,有影响的医疗类型剧相当多,日本有《白色巨塔》,美国有《实习生格蕾》《急诊室的故事》,韩国有《医疗先锋》。就连港剧《妙手仁心》也因受追捧而拍摄了多部续集。但在中国内地,这类题材剧的拍摄一直是敏感话题,又由于内地缺少精通医学又擅长写作的编剧,医疗剧一直未像谍战戏、家庭伦理戏一样成规模。早前导演郑晓龙拍过一部医疗剧《永不放弃》,但由于当年拍摄条件有限,全剧反响平平。直至今年,六六创作的小说《心术》获批拍摄电视剧,人们才将注意力再度集中到这个极具话题性和敏感度并且关乎百姓生命的医疗类型剧中。遗憾的是,仓促上马的《心术》筹拍途中意外中断,原因之一是编剧六六自认“没有做好善全准备……实拍过程中才发现这个故事承载了太多社会话题……到电视剧框架的时候,故事本身的分量不足以承载大量的评论对话”。
《医者仁心》则做了精心准备。编剧兼制片人徐萌花了5年时间深入各大医院,亲身体验医生职业生活,讨教医学难题,见识大大小小病例,与患者深入交流。曾任《焦点访谈》记者的徐萌,以记者独有的犀利笔锋及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处理题材的眼光,冲破医疗专业壁垒,写作了被医疗界专业人士高度认可的《医者仁心》。正如徐萌所言,在中国,写医疗职业剧,不可能像《白色巨塔》那样简单直接切入主题,直接写治病救人,医患矛盾是不可回避的一个焦点话题;如果直接绕过去,写一群白衣天使救死扶伤、无私奉献,会让人感觉作品是在粉饰太平。所以,整部剧一上来便直指医患矛盾:谢君豪饰演的钟立行在美国行医,面临患者的控告。因为感情受挫,回到中国,一下飞机,再次遇到同样的问题。这样的开篇一上来就告诉观众,医患矛盾并非中国独有,在全世界范围都是难题。试着让观众从一个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医患关系与医患矛盾,暂时从医患身份中抽离,用客观视角重新审视医患关系和我们的生活。
我们抱怨医院、医生,但我们是不是合格的患者?
记者:单从剧名看,《医者仁心》像在歌颂医生职业操守,但事实是,中国的医患关系很紧张,一些患者并不认同“仁心”说。
徐萌:可能大家觉得我把医生写得太好了,其实不是,我只是客观地表达。当你了解一个职业背后的故事,你会发现真不容易。医患之间就像A面和B面,大家互相看一下,我不指望解决,但至少给大家提供一个视角。其实全世界的医患关系都存在,《实习生格蕾》也是花了一定比例写这事,但他们医疗体系相对成熟。中国发展快,从计划经济往市场经济转换中,很多人的心理会失衡,社会分配不公、医疗投入少、患者的医疗知识差,方方面面因素,令医患矛盾比较集中和尖锐。这里有医生的问题,也有患者的问题。我觉得要客观、冷静、科学地看这事,你怎么看这个职业,看我们这个社会关系?不管医生还是患者,都是生命个体,要互相尊重、互相包容,而且医学是有局限的,医生也是肉眼凡胎,要年复一年地磨练。大家可能不太想这事,一到医院就着急,就把医生和病搁一起了,收费再一高,就容易出问题。实际上,社会公共保障体系没有确立,医疗资源少,公立三甲医院规定一个大夫一天要看70个病人,你算一下工作时间,一个病人只有7分钟的时间,就像戏里写的,病人到医院,穿着高领衫,量血压都量不了。我想说的是,我们抱怨医院,抱怨医生,但我们自己是不是合格的患者?就是说你对生命这件事是不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记者:有人把它称做中国版《白色巨塔》,你觉得贴切吗?
徐萌:导演拍摄时老想让“谢君豪”有“财前”的劲儿,我就纠正他,因为《白色巨塔》写的是一个向上爬的故事,有一点纠结。医学界确实是白色巨塔,从上医学院到爬到塔尖,需要15~18年,但往上爬的野心和不顾一切我不想要,我更希望从本质上贴近《实习生格蕾》和《急诊室的故事》,他们一方面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这是中国医生独有的生存压力和特殊的医患关系所致;但更多的是站在生命前沿,拯救生命,救死扶伤,捍卫自己的职业精神。所以,这里有励志、青春,有对职业的热爱和大情怀,年轻人看了不会觉得闷。
医生很容易有精英意识,确实有一点自命清高。
记者:六六前一段写了《心术》,在改编剧本时遇到了难题,导致拍摄停机。你在创作剧本时是不是也遇到诸多难题?
徐萌:我写的时候去过人民医院,当时的副院长就是这戏男一号的原型,他老婆是麻醉科主任,特傲慢,跟陈瑾演的江一丹一样,从头到尾不理人。最难的是你的剧情怎么跟医案结合。为什么我花了这么长时间写作,真是一点点抠,买美国出版的经典案例、专业书、急诊室手册、肾移植手册、心血管分布图,但怎么定位很难,视角要不一样。我从急诊入手,由外及内,一直推进到手术室。你要把医院的全貌展示出来,设置人物关系是非常难的,你要找案例,找事件,找符合医生职业生活的情感故事和职业故事。第一稿出来的框架,外人是看不懂的,里面太多专业的内容,一个数据都不能丢,我直接把化验单数据附在剧本上,否则拍的时候就会失真。
记者:跟医生接触这么长时间,他们和你想象的吻合吗?是有些人认为的傲慢冷酷吗?在这部戏里会怎么解读他们?
徐萌:不一样,他们有职业的面孔。有时候他们冷漠是因为,一方面确实很累,工作量非常大。另一方面也有心理的自我保护,他们不能投入太多感情,否则技术动作就会变形。但私下接触,他们跟我们普通人是一样的。
当然,医生很容易有精英意识,确实有一点自命清高。所以我设置了陈瑾饰演的角色和小保姆的关系,因为压力大,整天跟小保姆发火,实际上是她控制不了,心理枯竭。这戏里的女人都是断翅的天使,她们的心灵其实是不完整的。最后陈瑾露出女人柔软的一面,她请求小保姆回来,但女孩特强硬地说:“阿姨,我不会麻烦你的,我以前恨你,现在不恨了,但我只求你用一眨眼的工夫看看我们这群人,就够了。”这条线是我特别关注的一条线。其实我们这个社会是短板在起作用,当你在医疗上占据主导,在社会形态上是某种精英时,请不要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所谓众生平等,要把你的身段和姿态全部放下。
这个社会再不说真话就完蛋了。
记者:在创作这部剧时,有没有受到阻力,比如不能触及医院的灰暗面?
徐萌:这个话题确实难把握,但我没有受到任何压力,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不能碰,最后的审片意见都是修改某些专业场景,比如手术的血腥场面暴露太多。这部戏我写得挺泼辣的,一点都没回避问题,包括行业的自我保护,出了事集体封口,然后互相躲闪,让记者追得满世界跑,曝光后调查组进来,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把每个人都放在风口浪尖。因为我是《焦点访谈》记者出身,我知道真实的必要,最终我是寄希望于知识分子良心与道德的自我觉醒和自我回归,其实知识分子不缺清醒,而是缺少回归的勇气。这部戏希望打开言路,提供一个平台,真的,我觉得这个社会再不说真话就完蛋了,反正这部戏我是开了炮,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觉得这戏播不了。潘虹就说,这部要能播真是功德无量,现在医患都打成这样了,是应该有人说说这事了。
记者:这部戏里有没有你没说透的东西,会写续集吗?
徐萌:这部戏里我写到了社会性的问题、体制的问题,写了人心,第二部就要写人术了,就是我们有了好的医疗环境,投入增加了,患者也理解你了,你拥有最好的医疗,但你有没有冷暴力?我要写医生本身,其实医生的冷暴力是最可怕的,包括过度医疗,这才是最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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