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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的夏,好像还是那样的茫茫然没有尽头……这又是第一年的酷暑时节。
自从,在古塔里发现初中生女尸以后,古塔寺,小城的人们就更少到这里来玩耍、观光和歇息了。我们忙着暑假毕业前的各科考试,那段日子,几乎就没有再次来到这里。……
突然,城里的人们又再度的嚷嚷开了:听说省里和中央就要拨巨资修复木塔了……!那消息就像是盛夏酷暑难耐,闷热潮湿的空气,不胫而走,一下子散布到了小城的各个角落……。伴随着这个消息,更加令我们欢欣鼓舞,异常兴奋的是:我们迎来了长达近两个月的悠悠假期……。
(一)
同班的小伙伴儿二蛋家,离我家很近,大约就是四五十米的样子。我妈是上海人,在那个小城,算是大地方来的“洋人”,妈妈从不会让我去他们家玩儿,说他们家有个疯子。可他们家门口却很好玩儿,有供街道上居民用自来水的很高的水塔、机井、大石碾子、几棵遮天蔽日的古槐树和几座废弃了大轮子的水车……;还有许多在机井旁洗衣、洗菜、聊天儿的人们……男女老少、大人小孩、叽叽喳喳……每天都很好玩的。
听奶奶说,二蛋的爷爷解放前是我们那一带有了名的最大的大地主,过去,家称万贯、安居广厦、良田几百亩。二蛋的爸爸从小娇生惯养惯了,打老子骂娘,和他爷爷一样作恶乡里……!他爷爷,解放时被贫下中农,天天游走批斗,最后听说是被几个苦大仇深的“阶级兄弟”给点了天灯!哦!天灯是什么?就是把人身上浇上汽油,高高地吊起来,活活的点火烧死!二蛋的奶奶,就是我妈说的那个疯子,解放前也是方圆百里,有了名的美女、才女。解放时,也跟着他爷爷整天挨批斗,被整成了“极度”的罗锅腰,背上像扛了个小山包似的肉蛋还不说,还成了大小便失禁的瘫子。……
说来他家也真是够倒霉的,家境如此的一落千丈、一贫如洗,给全家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劫难和没有尽头的困苦。大前年,二蛋那妖艳漂亮的妈妈,给他生了一个小弟弟,取名:三蛋。在三蛋半岁多的时候,她妈妈因吃一碗,发了馊的大米饭,食物中毒一命归了西!他爸爸就将这一切罪过,归罪在了她爷爷奶奶和毛泽东身上!说要是还在旧社会,他娘子也不会吃上发了馊的米饭,更不会死!二蛋妈死后,没人再伺候他奶奶。她爸爸穷凶极恶,就把他奶奶扔到了羊圈里,和羊拉尿吃住在了一起,也真省去了在床上折腾的麻烦……。
这年,三蛋已经三岁多了,我的大妹妹梅梅也刚生下来七八个月。我的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去上班儿,二蛋的爸爸也要出去跑外靠给人家做木匠活为生。所以,他带三蛋,我带梅梅、兼烧饭,成了我们暑假天经地义的功课!……
我们家的日子和生活,算是我们哪一带挺好的了!大夏天的也不是中秋!也不知奶奶何来的心血来潮,竟在炉子上为我们打起了一炉一炉的月饼!可把我们高兴极了!
傍晚,天有点黑了!奶奶吩咐我,给二但奶奶拿过两个酥皮月饼去,说是她俩过去在一起学过绣花儿,有点儿交情,舍不得看她现在挨饿。我背上妹妹,兴高采烈地就去了……。
二蛋家大门前,大石碾子上,做了许多的拉家常人们。地上也放了许多的蒲墩(用稻草编成的,可供人们坐的大饼似的圆草墩儿),两三个妇女也坐在那里。我时刻记着妈妈的话,不敢走进二蛋家的大门儿,也只好,站在门外敲门及大声地喊叫……。
二蛋出来了,不由分说,就把我和妹妹拉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了他家大门……。院子里满目的凄凉,乱七八糟的,靠近墙角的羊圈里,那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太太,一手抱着一只羊,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里冒着无奈、可怜、还有些可怕的光芒……。
他的爸爸,把我和妹妹,让进了屋里,假惺惺、客客气地让我们喝一碗他家桌上的绿豆汤!说:“你俩刚吃完月饼,这解渴去火又清凉……!”我不听他说的,急急喝了几口,就冲他说:“月饼可不是给你们吃的,我奶奶说了,必须让我看着二蛋的奶奶亲口吃了它!才让我们回去!”他一听这话,又假惺惺地笑了笑,说:“好好!我这就去给她吃!”说罢,带着我们向羊圈走去……。
抓过月饼,他的奶奶笑得更灿烂也更恐怖了!羊也拼命地扑向她的嘴边,和她争夺嘴边月饼掉下的碎屑……。一会儿,所带的两个月饼,很快被她全部吃光了……。
走出他们家院子。妹妹,刚开始学走路,我两只手,拉着她的两只胳膊,边练习边走着,二蛋、三蛋也高兴地跟着出来!
手里拉着的妹妹,蹒跚着走向大石碾聊天儿的人群……。地上分明有两只蒲墩儿,闲放在那的,其中一只比较大的,显出一种棕绿棕黄的颜色。妹妹冲它走去,且学着大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它的上面……。突然,那只蒲墩剧烈的向她幼小的身上夹裹去,且还整体的在她身上扭动……!妹妹“哇!—”地大哭起来,所有的人向这里望来,也是一阵惊叫!惊叫声,顿时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啊!那竟是一条臂腕粗的大蛇,原来盘在那里!一动不动!妹妹这一屁股坐上去,它肯定惊慌失措,全身扭动起来……。妹妹吓得魂惊魄散,大哭不止……。这时许多的人拿来了砖头、木棒……冲蛇砸去!我也拼命冲上去,把妹妹抱在了怀里……。
突然,又有人惊呼道:“快看,蛇嘴里叼着一个酥皮月饼……”更奇怪的是,三蛋竟冲着那条大蛇“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
那条大蛇,被赶的到处乱窜,可却总是时不时地扭回头来,冲着三蛋看来看去!好似很含情脉脉、不忍离开的样子……。明明二蛋的奶奶,已吃完了月饼,当时小城也不是中秋,那个年代,食品店里也不会看到月饼,再有,三蛋管那条蛇叫妈妈,这真是那次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鬼怪精灵之事……。
(二)
盛夏的人们,就像铺路用的石子浑身浇上了滚烫的沥青……,被炎热的夏夹裹着。那时,还没有空调,且很少有人家用得起电扇,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蒲公扇,呼哧呼哧地扇着,小城铺天盖地是知了拼命的鼓噪声……。
木塔寺里,果然拉来了十几卡车的架杆架板和钢丝铜线什么的建设用的东西。听说,落秋就要施工了,这就意味着:即将结束我们在木塔里的称王称霸、上窜下跳的历史。小伙伴们,不免平添了无尽的沮丧……。
塔坡下南面的荷塘,还是那样的碧绿清澈……。盛夏的蛙鸣,知了的鼓噪不知是在讴歌这盛夏古塔的喜怒还是哀乐……。
我和二蛋带着他弟弟,我妹妹,把妹妹放在可以坐立睡觉,带栏杆的童车里推着,又相伴来到了古塔下……。这次来,我们的目的很明确,除了游玩,就是二蛋提议的:偷出一捆已作仓库的濒临倒塌的破殿里的铜线,卖到废品收购站。在把卖得的钱,去到商场里买回那台垂延已久的玩具:“绿色的军用坦克车”。听售货员说:放上电池不光能走,还能发射出炮弹来。啊!那可是多少小男孩的梦想啊!我倒不是为别的,这样,“隔壁班的那个女孩,经过我的窗前”时,再也不会傲气地不理我,准会:“冬哥哥长,冬哥哥短……”地把我叫晕!啊!我也进入了甜蜜的梦想……。
我们假装无忧无虑的,折了几个两米来长的芦苇杆,杆头上用苇须邦了青菜叶在池塘边儿钓青蛙!很灵的哟!不一会儿就有四五只青蛙上钩了,把它们放在妹妹的车厢里供他俩玩耍!……我俩继续,研究我们的运作方案。交代好三蛋,一定看好我的妹妹,我们就到破殿周围游逛了!……
破殿的破窗子,已用木条象征性的钉了起来,它不远处,就是那个和白胡子老头好过的失踪了的小寡妇过去的小杂货店,也就是她家,现已荒凉,了无人迹!可她家的矮墙是用碎石条堆放起的,书本儿大的石条到处都是。我们跑过去,每人拿了一块,很快就把破窗子砸开了,一转身就爬了进去……。
啊!天哪!一捆一捆的山一样堆起的铜线、铝线、钢绳……满满当当的一屋子!我们就像是进了天堂一样的,兴奋地只在地上打滚,狂欢……!二蛋兴奋地说:“我要把它们都运走,卖了,可以给我爸爸盖楼了……”,我说:“你别瞎想啊?一两捆就够了,咱俩这次一人一辆坦克车,偷多了,抓住会被枪毙的”。原则问题上,他不敢自作主张,还是听我的。于是我们很巧妙的搬了两捆,放在了窗台上,准备等天黑了,从窗外一搬就走,放在小车子上大模大样地就能推回去……。
就在这时,窗外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水的哗啦声!妹妹梅梅“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三蛋也拼命地大喊着“妈妈—!妈妈—!”二蛋靠窗比较近,他迅速的向窗外望去,大叫道:“不好了!有人来了!”我也挤过去,朝大路上和院子里看着,可什么也没有!他却大叫:“不是!是在荷塘中央!”我再看去时,果然荷塘的水中央一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我们急急爬了出去,向小孩子那里跑去。
等坐在了池塘边儿上,我俩的心还在嗵嗵地跳个不停!脸色蜡黄腊黄的,妹妹还在拼命地哭闹,三蛋冲着荷塘中央,拼命地叫着妈妈……。
我说这绝对不可能!要是中午,天气太热,也可能会有个别小孩到这来洗澡、游泳什么的,可很少有大人来。现在,已是黄昏了,刚才我分明看到的那个背影和水声,是个大人。二蛋急忙插嘴说:“大人?就是男人也没关系啊!那却是一个很妖艳,眼里冒着凶光的中年妇女!长得还真有点像我妈呢?”听罢,我浑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从脚底到头发,一身可怖的冷汗!……还拼命地摇着头!说:“这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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