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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山
金子山,人们都说千山一片绿,还有那片情。是啊,多少年来,人们都给予深深的情与爱。
那年,黄亦情在那爷爷曾种过杉木的那一片山,又承继了他的事业。那年月,生产队让他搞副业,他就选择种杉木。他知道,他爷爷种的杉木,已经成材砍伐了,生产队获得一大款钱,救了生产队缺钱的危机。现在余下的是树桩头,正要人来护理。如果不理的话,不出两个月,新木孙儿就会被杂草复盖而枯萎,直至死去。想到这,亦情二话没说,拿了一担箩,放着锄头、柴刀、镰刀、煲、米、菜之类,望着云雾朦胧的金子山走去。
这时, 我看到他,二十六七岁的小伙,留着个平头,剃了久未理的胡须,挑着一担工具做饭之类的东西,往山的小路走去。我看到,他那褪了色的军装上,在朝阳的辉光下,显得格外鲜朴和矫健。而他的母亲,一直送到村口,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回家。
这条小路,虽然亦情跟爷爷走过,但已经好多年前的事了,毕竟模糊了。现在这小路,两旁的草,把路都盖住了。路面被水冲得坑坑洼洼的,十分难走。他现在每前进一步都花好大的力气,那些葛藤,象织蛛网似的,从这边伸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攀到这一边。还有那些荚荚草,刺得手都出血了。他一边担着担子,一边用刀劈断那些藤,那些草,好艰难终于到了爷爷当年有个草棚的地方,放下担子,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二,安“家”
到了老草棚地,亦情才觉得累得不行。休息了一会,他就要搭起棚子来,以便睡觉和做饭用。他放眼看去,山坡上的杉树头一排排露出头儿,象在找人救它似的。野茫茫的草在山风中摇曳,那时已经成为是过了中午了。他赶紧割开了草坪,把爷爷当年煮饭的灶弄干净,生起火,做起饭来。
他提着水桶,到当年的山冲打水,四五米远就听见汩汩的流水声。到得爷爷砌的石围“水井”,看到只有一块石头移了一点位置,别的没有改变。那水是多么清澈,多么透明,还有小鱼在游。在这样的天气,凉快是多么需要啊。他没时间久留,得赶快做饭吃,于是提着水回到了草棚。
他一边煮着饭,一边清理搭棚的草坪。他手熟利索,不用一顿饭功夫,就基本清理完毕。他在饭锅里蒸了咸鱼豆豉,饭一熟,就吃饭。那一餐饭,对他来说,是很好的了。记得跟爷爷来到山那一年,只吃了点咸菜,还有些些青菜,甚至是野菜,其余什么也没有了。也许是他在部队时练就的风格,也许是他这时正值风华正茂,一会儿就吃了三大碗饭。吃饱了,在桶里舀了一碗清水,喝了几口,觉得连喉咙都感到既甜又凉快了。日西斜了,他搭棚架。他有的用铆钉,有的用竹篾,有的用铁线,三下两,就搭好梁和主架了。其余用毛竹扎桁,几条就行了。他又赶快用杉木皮盖棚顶,杉木皮大张,几下就盖好了。那时,太阳下山了,鲜艳的晚霞铺满了天,让整个山峰仿佛淋浴着火一般的焰光。
三,劈茅
夜幕徐下,这里好静哦。亦情吃过饭,看着天空的娥眉月,有几朵云从月旁边飘过。几颗星星好象眨着眼睛看着他。山风阵阵吹过,弄得草和树叶沙沙的响。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白天的朗朗乾坤,夜晚在淡淡的月下,也变得模模糊糊了。要不是从小就住惯山的人,肯定受不了这夜的寂寞。特别是看到黑黑的树林和糊糊的草丛,有时还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和虫的叫声,甚至是野兽的叫声。要是胆小的,会吓得毛骨悚然的。亦情呢,他是“近山识鸟音”的人了,从小就住惯子山,所以他什么也不怕。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他进入梦乡了。
等他醒时,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的颜色了,小鸟的热闹吵醒了沉睡的大地。太阳也从山背露了点秃顶儿,山林与芒草,也象早到的客人,精神抖擞,张叶伸枝了。亦情下得了床,看到太阳出了关脸了。昨夜,是梦驱走了疲劳,是鸟带来了黎明。他简单地洗漱完,就开始他开始紧张的第一天工作了。
他面对那杂草,挥刀就砍。他从这条林带砍到那条林带,只见他,刀起草断;只听这,拍拍的声音,象刮风,象拉朽,象野猪捣卉,硬是让一排排的草倒下,一棵棵杂树的裁断,一蔸蔸攀藤的割净,仅一个早上,就有六七行林带浮现出来了。他擦了额上的汗珠,卷了背上的汗淋,抹了手上的草悄,脸上露出微微的一笑。因为那杉木桩下的杉木幼苗全伸出头来了,小小的排针叶,在晨风中扭动。有的一树头三四棵,有的五六棵,象重见天日的小妞。他蹲下去抚摸着它们,象爱护小宝宝似的,久久不愿意离开。
他煮简单的面食,放了个鸡蛋,四块面饼,大大的一大海碗。他边吃边想,等砍完这百多亩的杉林,得计划一下全盘的设计了。他想,不只种杉木,还要种果树,种毛竹,种药材;还要养鸡,养石蛤。还得听听别人的经验,在这山发展有特色的品种。砍完这山的杉木野草,决定下一回山。
一连几天他都是早起晚睡,捉刀的那只手起了两个泡泡,血红血红的。他在晚上搽了腆酒。不几天,手都起茧了,可他从来不哼一声。他在心里说,坚持,再坚持,就是胜利。就这样,一连砍了二十多天,起早摸黑,终于砍下来了。他看到眼前那一大片山地,那杉木头全露出来了,象一队队哨兵列队接受检阅。那小杉苗,又象小学生排着弯弯曲曲的长队,你动我,我摸你。多可爱啊,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经过这些天,他的皮肤也变得紫黑色了,他的手茧也变厚变老了。他高兴极了,对着大山喊:“我胜利了!”大山也回应了,“我胜利了!”那声音那么雄亮,传得那么遥远,好象向家人报喜的捷报。他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凝视着家乡的方向,笑了。
四,取经
亦情回家了,这次回家有好多事要办。第一件,到村里的堂伯黄昌润拜访,因为他知道怎样抚育杉树才快大,有一套经验的,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第二件,去养殖户陈东亮家拜访,听听他在养殖方面的经验。第三件,去唐美媛家玩下,看她的生意怎么样,记得在部队时,她不时写信给他。主意拿定,他担了空箩下山了。
亦情进了门,没见母亲,放下东西就出去了。亦情母亲看到儿子的东西,知道他从山上回家了,好高兴呀。她捉了个鸭子叫二儿亦敢杀了,用香芋焖鸭肉----亦情好喜欢吃的;再炒一碟白菜芯,还煎韭菜鸡蛋,给亦情办一顿丰盛的晚餐。可等了好久,天黑了,电灯亮了,还没见亦情回家。母亲有些着急。母亲叫亦敢去找哥哥,找了几家没找到。亦敢回家问母亲:“妈妈,哥哥不知去了那里哦,没见人。”妈妈也不知道亦情去了那里。
原来亦情在黄昌润伯家,昌润伯告诉他:“你爷爷种下的杉木林,要继承种下去。”亦情说:“是的。如果不想这样做的话,我就不去割草护杉木孙了。”昌润伯听完后呵呵大笑:“好样的!”
昌润伯还说了亦情爷爷的佚事:“亦情,你知道么?”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爷爷和你奶奶结婚六十三年,从来没吵过。”他咳了一下,又说:“那年五八年,山上砍光了杉木,你爷爷硬是要到山上护理杉木苗,挑着工具和饭煲上山了。那时他才38岁。”他又咳嗽了两次:“这一次去,连你奶奶也带上山了。他们种杉木,也种了一点姜,种点菜,养几只鸡,一干就三十七年。杉木砍了一批又一批,大概有三四批。”他又咳了两三回,显得有些疲劳了。“有些木留下也三十多年没砍,两人都抱不过来了。你爷爷就是舍不得砍。后来生产队没钱买牛才砍的,生产队好感激他。生产队见他老了,三次劝他下山,他说‘住惯山了,不想回村住了’就这样一直住下来了。”
亦情听着听着,感到爷爷伟大之处就在于把一生贡献给杉木,准确地说把生命献给绿化地球的事业,多么伟大啊!这是一个朴实农民的缩影,一个无怨无悔于事业的农民形象。
昌润伯继续讲。“亦情,你知道么?你奶奶住山上,由于空气好,从来没生过病。因为人老了,行动不大方便,但在山上仍种菜养鸡,做饭。那年秋天,你爷爷跟往常一样去山上挖红薯和大薯。收工回来,吃完晚饭,上床睡觉了。谁知道,你奶奶第二天不会起来了,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人世了!”昌润伯眼睛含着泪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爷爷在你奶奶死了以后,没有马上回家告诉家里人,而是一连陪她还睡了整整三个晚上,在第四天才回家告诉家人。你奶奶就葬在这山坡的弯坳里,那里有好多的野菊花和山茶花,还有画眉和白鹭作伴。更重要的,她能看到那片杉林。”
昌润伯说到这里,以一种赞叹的口气说:“你爷爷对你奶奶的深厚的和真实的感情,真无人相比啊。”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讲:“因为这样,全队人,无论老少,都给你奶奶送葬了。甚至其他队的人,甚至更远的人,听到你爷爷那么好,都老远赶来给你奶奶送葬!”昌润伯说到这里,竖起了大姆指。
“你爷爷在你奶奶死后,村里人,生产队的人叫他在家了,不要上山了,可他仍然上山护理杉木。生产队三次派人上山请你爷爷下山,可他就是不愿意下山。因为你爷爷太伤心,每天都要到你奶奶坟前坐下,看那山,看那水,看那林,不久他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他病时说,如果他死了,就要同你奶奶葬在一起。结果一个多月后,他也离开人世。所以,你爷爷与你奶奶葬在一起的,成为‘伴侣坟’。”
亦情听到这里,觉得爷爷的爱情是多么纯洁和永恒。虽然老一辈不会说是爱情什么的,但爷爷是用行动来表示爱情的,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表达方式。在农村中,夫妻不能葬在一起的,要是葬在一起,会说成是“风流坟”,爷爷却不管这些了。在亦情懂事后多多沙少知道爷爷的一点事,但不多,也很零碎的。这回知道得更多更全面了。
亦情听这些,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他这时才意识到太迟了,于是辞别了昌润伯,回到了家。
亦情一回到家,见妈妈还在忙不停。便叫:“妈妈,我迟回家,弄得吃饭还等我。”妈妈见亦情这么迟回来,便问:“情呵,你去那里了,你弟弟找你不着。”“我去了昌润伯家玩了。”妈妈就啊啊地应答着,便热菜吃饭。
是的,好久没在家吃饭了,亦情他觉得这餐饭特别香,特别热,特别有味。亦情边吃边说:“妈妈,这块肉最好吃。”他夹这肉到妈妈碗里。“这片肉最嫩。”他又放了一块肉到妈妈碗里说:“这是鸭胸肉,肉厚。”妈妈就是乐呵呵地说:“阿情,你吃,你吃。”这顿饭充满温馨,充满甜蜜,充满亲情。
亦情今晚在家睡了一个甜甜的觉。等他醒来,已经是太阳出来了。他洗漱完毕,赶快到养殖户陈东亮家。他一到门口就叫:“亮兄,起床了么?”“起了,早起了。阿情兄,你也这么早啊!”“这次回家,住一两晚就回山上去。”“你这么要紧?”“是啊,山上还好工要做,万事开头难嘛。”陈东亮讲了养鸡鸭鹅的经验,最后东亮说:“依我看,你在山上养鸡是可行的,在水冲养石蛤也可试试,我分析也可以的。情兄,你可以种杜仲,现在杜仲用处大,降血压,补肾亏,销路广,能卖得起价钱。”“多谢亮兄指导。我回去了,不耽误你太多时间。”陈东亮伸出大手,紧紧地握住亦情,眼睛深情地看着他,好象是说,干吧,你一定干得好的。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太阳照在这个崇山的山村,村边的那几棵枣树,只见稀疏的叶子,露出红映映的枣果。远处的山上,时而传来鸟的叫声。在开着黄花的菜园子里,有几只蜜蜂在采蜜。而蝴蝶呢,有白的,有黑色的,在追逐嬉戏。虽然是到秋了,但仍热闹的。
亦情离开了东亮家,到了唐美媛家了。他在门口叫了两声,只听见她妈妈答非所问了出来:“美媛不在家,她在小店里。”亦情到了小店,看见一个男子正跟她聊天,美媛见亦情来了,脸刷地一下红了。这情景,好象挺尴尬的。美媛到底做了几年生意,见多识广,很快回过神来,说:“亦情,这是我的朋友,叫强龙。”她又转过身来向强龙介绍说,“这是我的哥哥,叫情哥。”亦情听到美媛的话,好象她话中不同以前了,于是就向她辞别了:“美媛,你忙吧,我看到你很好就行了。我也很忙,要买一些东西就上山了,再见。”亦情离开了美媛的小店,向附近的小商店走去。
亦情吃了午饭,回到了金子山。
五,开辟
这次回家,亦情有很大收获。但最让他不解的是美媛变得好快,差点让他措手不及。他觉得 没必要想得太多,美媛选择有她的自由,祝愿她过得好就行了。
他在山中,割好了那片杉林,找了另外一片半坡谷地,准备锄地种姜。收了姜,就种杉树。那坡谷,西照日长,对姜生长很有好处。土肥,种杉木也是好地方。他举起长柄镰刀,一阵猛挥,只见那刀起草蘼,草碎飞屑。刀落灌木倒,枝叶横陈。那草那杂灌,晒六七天,就可烧了。烧完后就可锄了。
这坡度较平缓,土质松软,是块好地。这让他可乐了。他一举锄锄下去,锄头就没入土里去了。啊,土黑黄,正适合种姜。他用了六七天的时间,从早到摸黑,拼命地干。他不知锄了多少下,也不知流了多少汗,只知道锄呀锄的,终于锄出一片新地来了。几天前的荒山,现在已经成为一块新地了,他多高兴啊。开完这片地,接下来就修理谷底了。那山谷,是最理想养石蛤的了。那里山水潺潺,清澈见底,终年不息。宽阔一点的沟,还有山鱼,叫石鲛鱼。沟两边有大麻石,曲折跌宕,乔林翳郁,真是一个好地方。难怪人们说:麻石迳,麻石圳,水清石鲛游,石蛤跳石泠。可请掌灯火人,小心吃火蛇拚。
他想起流传在民间的话,真有些毛骨悚然。呵,蛇是石蛤的天敌。要是养石蛤,也得防着它。他首先把草弄干净,连小灌木也得清理仔细。这山沟有一种蛇,据说专吃火炭的。好多夜间提松火光去捕捉石蛤的人,都曾经遇到过这种蛇的袭击。蛇看到火光,会猛扑过去。又听说,这蛇吃火炭的。吃火炭是假,是找发光的动物来吃是真,也许这蛇以为这火炭是动物吧。想到这里,真有点鸡皮疙呢。
亦情越这样想,就越仔细割草砍灌木。要不然,以后养石蛤只会给蛇吃完。他用了两个整天,把山沟总算将杂七杂八的东西搞干净了。
太阳在头顶上,可因为是深秋了,就不觉得热。他回到杉皮棚的小屋,煮了粥,放了一个从家里带来的鸡蛋。哦,他想起母亲在他的箩里放鸡蛋时说的话:“亦情,你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对象了。你爸爸就是对你这事放心不下。”是的,自己没问过爸爸的事,他外出做工半年了,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自己也没问一声。他自责了。
吃完粥,他上山看一下风景。哗,好美哦。这时,他意外发现前边的山坡,有一片厘竹林。他要爬到那里去看一下。无路,他用刀简易地劈出条勉强可走的路。到了,一看,大叫一声,好啊!原来厘竹是一种经济竹,可按大小长短分级卖,按重量论价,价钱不低。这一看,又让他找到另一条财路。他打算用一两天时间将杂木砍下,专留厘竹。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简单地吃了早餐就带刀去厘竹林砍杂木了。厘竹林里,杂木不多,也不大。有木的,也修长,所以容易砍下。第二天,他将杂木削枝放在一起,好象小土堆似的,他放眼看去,那厘竹林,象理过发后,特别整齐漂亮。这时,他觉得真有点累了,坐下,竟然睡着了。等他醒来,山黑乎乎的。怎么回到杉皮棚呢?
他看到眼前的山,好象一个大面包似的,那树有的象老人在躬着,有的象小鸟跳着,有的象狗爬着。一阵风来,又象凶兽猛扑过来,让他后退几步;没几步,一个惊鸟突然飞起来,他知道,这里有鸟栖息。他就这样高一步低一窜地,跌跌撞撞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回到杉皮棚屋。
那天晚上,他没洗澡,只吃了几碗面条就上床睡了。因为他实在太累了。他睡得是那么香,那么甜,有谁知道他对劳累怎么看的呢。
六,征婚
亦情上山种杉,开展种养的事在这小小的山村中不胫而走。好多人说,这小伙有两下,有胆识,有计划,将来一定有出息。但也有些人怀疑,说:“好多人都往城市跑,他却往山里钻,真是个傻子。”还有说,他这样一钻,连姑娘也会退避三舍了。听到这些议论,亦情也在琢磨,也在筛选,也在分析。怎么办?是前进还是倒退?这些天,让他真瘦了许多。但他又转想,有些城里人到农村包果园,种经济林,甚至于办猪场,为什么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怕呢?这里面关键自己要订目标,搞规划,分步骤,摸市场,总可以走出一条路来的。古人说,有志者事竟成。我决不中途退却。主意已定,就去闯。他又一想,光靠自己一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得找个搭档才行。他想,得回村找个伙伴才行。他决定再回一趟家。
他还是找昌润伯说说,看他有什么办法。第二天,他吃了早餐,又回去了。这回他没有忘记向母亲问父亲的事,“妈妈,爸爸有打电话回来给你么?”
“有呀。”母亲回答说。
“他身体好么?他一个人在外边,倒不如让他回家,省得你也操心。”
“你爸说,他没找够钱,够了,就会回来了。”
亦情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的,也只好如此了。他跟母亲说到昌润伯家一趟就走了。
亦情对昌润伯说了自己的想法,想找个伙伴一块上山。这时,他发现昌润伯苍老好多了,头发白了,胡须也老长,脸上皱纹又多又深。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加上有病缠身,要不,他是闲不住的。昌润伯又咳嗽了两次。
“大伯,你咳嗽去看过医生 了么?”亦情关心地回。
“看过了,是老病了。”原来昌润伯有一副钢铁般的身体,只是因为他年青时上山砍木经常一身干,一身湿,没注意身子,落得今日这样的病。那时也没法,小孩多又读书,在农村只能靠山吃山了。现在想治好,也就难了。
“大伯,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医哦。”接着亦情就说出找伙伴上山发展的事。大伯一听,皱起眉头,“丝”的一声,说“伙伴要找的,我认为,你不如找个对象更好一点。”
是的,亦情想自己也应该要找个对象了,只是往日老觉得忙,就顾不上来了。“怎么找呀?大伯,我钻到山上去,有人要我吗?那些姑娘都往城里跑呀!”
大伯说:“有的。”他继续说,“你用张红纸,写上‘征婚’两个大字。在纸的旁边,你就挂着一把杉木秧。”
亦情一下子就蒙了“这行么?大伯。”
“行的。你爷爷当年拔了一把杉秧,用红纸卷着,没写字,挂在人来人往的墙壁上,就这样找对象的,结果好几个姑娘应征了。”对爷爷征婚的事,亦情没听说过。爷爷和奶奶一过就白头偕老,还葬在一起哩。
于是,第二天,亦情买了一张大红纸,写上“征婚”两个大字。下边签上名字:黄亦情。他将这征婚贴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这一贴,让山村炸开了似的,连附近村庄的人也都议论开了。人们都知道只有在报纸杂志上征婚,没有人这样征婚的。而最让人动心的,还是那些姑娘们。这些日子,姑娘们窃窃私语,她们有的用眼神表示喜,有的用眼神表示鄙,有的用眼神表示惊。有赞扬亦情干得好,有怀疑亦情出风头,但就是没有人批评。亦情为此经受了一次考验。他不是做新闻人物,而是做别人不敢或不屑做的事,实在要很大的勇气的。为了不耽误他那山上的工作,他回到了那山棚屋去了。
真没想到,附近有几个姑娘应征了。有的是他认识的,有的是他不认识的。可让他最意想不到的,其中一个是唐美媛。
原来那天亦情去看美媛,美媛介绍在她那店里的那男人是她的“朋友”,可万万没想到,这男的一听就“感冒”了,说:“你说没谈过婚,刚才那人是谁?没谈过他会来找你么?”“我们要好过,可没谈过婚呀。”那男的就因这事耿耿于怀,说:“你说话不老实,我跟你拜拜了。”就这样美媛跟那“朋友”拜拜了。
得知这事后,亦情劝她回到那男的身边,可她死活不愿,说:“就算我以前谈过婚,他也不应该这样的态度啊。这人小心眼。要是结了婚,以后日子那么长,能在他的怀疑中过日子么?”还一再向亦情表示:“我爱定你了,直到永远。”这真让亦情感动了。于是,亦情将这事向母亲父亲说了,也向昌润伯说了,他们同意亦情找美媛姑娘做对象,这件事总算有了完美的结果。
七,结婚
亦情自从与美媛定婚以后,两边家人很满意。因为两人都大了,双方父母都催促他们结婚了。亦情想,这事不拖了,因为山上开发,有很多工作要做。
结婚那一天,他们定在农历十月十八。为什么定在那一天?有两个理由:一,1949年农历10月18日,是解放军从北方来解放他们村的那一天。解放军住在这小村子的人家里,秋毫无犯。二,那一天是爷爷带解放军解放县城的那一天。现在,村里人原来过十月十六日丰收节的,现在都改为过十月十八日的解放节了。日子一定,父母就开始操办他们的婚事了。
结婚那天,亦情打算简朴一点的办婚礼就行了,请八桌酒席。谁知朋友开来一辆小车,虽然不是很高级,但在农村也够派头了。小伙们采来菊花菜花,还摘了玫瑰,用红绳一扎,再用透明胶一粘,放在车头和车两侧,也够显眼了。正车头前,贴上一个双喜字。新娘一到,点燃了十万头长串的满地红鞭炮。那一天却来了许多人,足有十三席多,弄得亦情措手不及了。一是部队时的战友,二是中学时同学,三是慕新奇征婚的贺客。贺客送了一副对联:“征驯三山生宝物 婚超百岁蔚杉林”横批是“共图宏愿”但亦情还是热情请他们就餐。这婚宴,既亲又热还乐,这让亦情事先没估计到的。可更珍贵的,是一位九十多岁高龄的,当年是亦情爷爷带他带领的解放军解放县城的离休何爷爷,他老人家叫人替他写给亦情的祝贺的信。这让亦情搞不清了,何大爷爷怎么知道的呢?后来一了解,原来他参军那年同一个班上的,其中有一个就是何大爷爷的孙子,原来如此。
亦情的结婚闹洞那天晚上,小伙闹得挺秀的。且看新娘美媛,淡眉宇中,闪动着灵秀的黑珠子,厚厚的上唇和红润的下唇,组成两片花瓣似的,在灯光下一闪闪。那高佻的身材,丰满的胸脯,使新娘子更妖艳。亦情浓眉大眼,穿着新西装。小伙闹新娘,要她用嫩杉叶撩拔新郎,让新郎既痒痒又有点儿疼。意思说,新郎以后要疼爱哦象爱杉木那样的爱。小伙用山蛤放在桶内让新娘新郎抢捉,只见山蛤不客气地本能地从屁股里射出一条水线来,大家哈哈大笑。小伙要新娘新郎同时咬一颗糖,他们的的嘴唇互相碰着了,大家又轰笑起来。最后的节目是喂苹果,新娘新郎互相对喂,表示以后夫妻平平安安,相敬如宾,日久天长。玩到深夜,小伙们才闹罢歇息,新娘新郎才回到房中。这对新人,正互相爱抚,互相甜笑,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中。
不管怎样,婚事总算办完了,亦情在家休息几天,准备上山了。
亦情和家人都十分高兴,特别是他的父亲母亲。亦情办完婚事后,爸爸又去打工了。爸爸临走时,只说了一句:“亦情,你是大人了,你会处理好家里的事了。”他想,爸爸把担子要撂到他肩上了。这时亦情既有大人的气量,也有大人的压力了。是的,该自己挑挑担子了。
这次上山,就多了一个人,是妻子唐美媛,所以不孤独了。他们的心情是格外快乐的。
八,上山
南方的秋末山野的树木依然是微黄深绿为主调。因为还未有霜冻,所以,那些枫叶、盐泡果树叶、杏叶和鸡米桐树叶,还未变得大红或大黄。跟北方的比,要晚许多时日,但还是开始有红或黄的变化了。在这期间,鸟叫声仍然象花的点缀,偶尔听到几声。最活跃是要算是那些青翠雀,在树丛里,在草丛中,在竹林处,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使人感到大自然的乐处。亦情与新婚妻子,边走边说笑,边走边指点,似乎在规划着一个伟大的目标。不管怎样,他们总算在向大自然的征战中,增强了一分志同道合的力量。
十月的秋末冬初,风是第一个信号。风是加紧了,草枯萎了,干燥让人感到皮肤没一点湿润。这对于新来的美媛来说,是一个考验和适应。白天,太阳出来时,山是热闹的;晚上,没电灯,点的煤油灯,光成了他们的使者。外部环境和世界似乎与他们无关了。手机要到山顶才有信号,而且不能经常用,因为充电远了。亦情想了个办法,买个大点的充电瓶,晚上照明和听听音乐,这才驱除了寂寞。
亦情一天累了下来,要多关心妻子,让她感到住山不寂寞。他问美媛:“你觉得住山习惯么?”“你能习惯我也能习惯的。”“是真的话么?”“是的呀!”“我就怕你不习惯哦。”说完,两个人会心地哈哈地笑了起来。
说归说,笑归笑,亦情要为明年的工作准备了。第一,买羌种。第二,找石蛤种。第三,理好木孙,准备明年扩种杉木。现在羌比较贵,是个好市场。石蛤是蛙类,但不是青蛙,它长在大山的山沟里,肉质是鲜美的,销路也好。这附近有“鸡婆笋”,也是蛮有销路的,酒家要用,市场有卖,因为很多人喜欢吃。这一切,亦情都作了筹划。
朔风逼近了,山上不人们所想象的那么浪漫。风呼呼地直叫,住在木棚里,好象有一点晃荡感。那些芒叶,吹得拍拍直响,那杉木林,还有松木林,象大海的海水那样,翻着林涛。有时风将一片树林,从半至尾梢,一卷,真象大海中的旋涡。红的枫叶,枯黄的草,被卷到空中,象蝶,象风筝,特别好看。亦情没那心思来去欣赏,他只管做工了。而美媛,也许是生平第一次领略住山的滋味。野餐是浪漫的,劈山是艰苦的。
风停了,平静了。第二天起来,当风的山,全白了。那是今年第一次霜。他们俩不去做工了,就在棚里烤火。过了几天,亦情在太阳下山前去放铁夹子,去装野兔,果真夹到了一只兔子。以后又夹过一只黑麖,脚伤了皮,把它放在老家养着;一只黄麖,夹断了小腿,变了三只麖了。亦情把三只山猪宰了,挑到市场卖了。因为霜冻了,动物要找吃的了,所以都是循路而走,能装夹子夹到。霜一融,他又锄地,就这样, 一天天, 一日日过去了。一天晚上,他们很难睡得着,被子好象的变铁了,冷冰冰的。啊,原来下雪了。小棚子的顶上,覆盖着厚厚的雪,那山白皑皑一片。遗憾的是,那不少松杉被雪坠断了,这在粤北山区里,那不是新鲜事。但住在山上,那又是另一番情景了。亦情和美媛,在棚子里,烤火,谈笑,煲山猪肉。真是:城客不知居山味,山民方晓野味香啊。
九,春到
转眼到了春天。这山到处是莺歌燕舞,山花烂漫。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暖花开遍山崖。这既是鸟雀的繁忙季节,也是人们开耕的季节。南方的春天,雨绵绵,雾蒙蒙,风暖暖,一切都苏醒了。这村子边上的溪岸上,山里坡地的层阶处,有几棵桃树,正打着桃蕾儿。“四月桃花始盛开”,这山的桃花,因为气温低,不到三月,花是不开的。而赶季节的蜜蜂,它们等不及了,早早赶来了。它们围着骨朵儿,飞了几圈,走了。一会儿又飞回来了。这好象是亦情心情焦急的写照。
过去,在老百姓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正月种木,二月种竹。而时世到了今天,因为乾坤扭转,整个世界气温上升,种木的季节就比较宽多了。同时还由于种木的技术提高了,使得栽木的成活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七以上了。可亦情还是不愿掉以轻心。他要种五万株杉秧,无论是秧苗,还是林带地,都要好几亩的面积了。想到这,他跟美媛说:“现在还要再多锄三亩,就能种五万株杉秧了。”美媛说:“好的,我们早点一起去锄。”果真,才用了三天就锄好了。
亦情和美媛抓紧季节,种木,养蛤,种羌,拔笋,种菇。美媛开始几天后手就不行了,磨了血泡泡。她虽然长在农村,这样的强劳动,她没干过。亦情看到美媛的手上泡泡,心疼地说:“美媛,你就在木棚屋洗菜煮饭行了,你看你的手手。”他摸了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抚着。
美媛说:“你一个人做到什么时候?我做,是我选择的,要不,我嫁你做什么?”倔强的她真不肯示弱。
“好了好了,那你就做慢一点。”亦情让她几分了。
等到该种的种了,该养的养了的时候,已经雨天来临了。看到雨,细细地,迷蒙地下个不停,亦情盘算着,等到天气晴了,要给杉木施肥了。他买来“肥田粉”----尿素,每株杉树放一点,雍好,再过一个月他去看看,惊叫起来:“美媛,你看杉树叶子多嫩绿啊。”是的,那些杉树一吸到肥,就猛长了。他们多高兴啊。亦情知道,爷爷当年种杉只雍草,没化肥放,所以长的时间长多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去看羌,出得整齐,没缺一株。这回,他真地又高兴起来了。
他拔了“鸡婆笋”,挑到那些酒家去卖,都说好嫩哟,要他拔多点送去。那些冬菇春菇,长在半湿的枫木上或杂木上,一排排,一叠叠,象一把把小伞,半开的全开的没开的都有。一阵风吹来,扑鼻香袭来,真有难以形容的乐趣。
他到药店,买了硫黄,在那养蛤的山沟两旁石隙前,撒了,用来驱逐蛇的。那些小山蛤蝌蚪,也挺惹人喜欢。山水清澈,渍潭盈盈,一碧透底。亦情和美媛看了,真有一种快乐莫名的感觉。他们看到这征兆,预感今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他们看到眼前的山和水,看到葱绿的杉林,看到竹林浅波,听到百鸟此起彼落的鸣叫,有谁懂得他们胸中的抱负,晓知他们将来又还有什么更大的追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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