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差 发表于 2008-12-17 10:03:38

美国新闻周刊:为什么中国人不敢花钱

年12月15日 15:51参考消息

【美国《新闻周刊》12月22日(提前出版)一期文章】题:为什么中国人不敢花钱(作者:玛丽·亨诺克)

这个月正值邓小平在中国实行经济改革30周年。全球经济危机已经充分说明,中国原有的靠出口推动的发展模式不会永远成功;上个月,出口出现了2002年2月以来的首次下滑,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也在减缓,估计将从去年的近12%减至2009年的约8%。

经济学家和共产党的领导人都认为,保持中国经济兴旺的唯一办法是刺激国内消费。这意味着让中国人花钱。但是有一个问题,中国的社会保障网络不健全,其中问题最严重的莫过于医疗。一场重病仍可能花掉一个家庭所有的积蓄。只要这种情况不改变,普通人就会继续把大笔钱存起来。如果是这样,消费需求就会停滞不前。

政府已经试图以5860亿美元的刺激计划来缓解恐惧,抵消工厂关闭的影响。但是政府主要想通过基础设施开支做到这一点,而不是通过医疗、文化和教育。

越来越多的专家认为,这不大可能对中国产生长远的利益。康奈尔大学教授、执教于北京长江商学院的黄明表达了专家们的普遍看法,他说:“迅速发展社会安全网符合政府的利益,它将刺激消费。(中国人)存钱的原因是他们担心会生病。”改善医疗体制将刺激国内消费并因此促进就业,尤其是零售业和服务行业。它甚至有可能缓解中国领导人所担心的社会不稳定。

上世纪60年代,农民有寻医问药的较好网络,包括在农村广泛分布的“赤脚医生”。80年代实行市场改革以后,毛泽东时期的制度被废除,赤脚医生消失了。在城市居民当中,医疗保险覆盖率从1998年的45%降至2003年的39%。医院通过化验和开药收取费用,而且收取的费用越多,医院和医生的收入就越高,这就导致了“开经过多和服务过量”。

医疗费远远超出了普通中国人的支付能力。刘江涛(音)就是一例。这名25岁的党员2007年中得了白血病,靠在黄河岸边种植小麦和亚麻为生的父母四处借钱,把他送到了北京一家医院。他一直在努力劝说电视台和电台帮助他筹集骨髓移植所需要的5.8万美元。刘说:“现在,大多数亲戚都不想跟我们联系了。”与此同时,拖延治疗也在影响他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政府在努力。政府总的医疗开支从2006年的1430亿美元增加到2007年的约2190亿美元。驻北京的世界卫生组织医疗政策及体制小组负责人莎拉·巴伯说,政府正推出多项新的试点计划,包括固定药价、起草推荐的药品采购清单等。

迄今为止,政府没有大张旗鼓,它似乎希望避免宣布任何重大的决定,而是根据试点结果进行调整。在目前这种困难时期,这样的做法可能缺乏政治上的决断性杂志首席经济学家沈明高说:“中国真正需要的是结构变革”。没有结构变革,消费就不会上升,这将带来长期的问题。为应对突如其来的经济滑坡,11月初中国政府公布了10条经济刺激措施,投资总额超过4万亿元。用2年时间、花费4万亿元,能否维持明后两年8%的增长目标?启动民间消费、拉动内需的关键何在?为此,《中国新闻周刊》专访了美国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

“2009年经济形势会很严峻”

中国新闻周刊:中国政府已经将“保8%争9%”作为2009年经济增长目标,你认为未来2年内4万亿元的投资能够帮助实现这一目标吗?你对2009年中国经济增长有何预期?

陈志武:按照这次4万亿方案,2009年增速达到8%以上会有一些困难。主要原因在该方案过多重视基础设施投资,仅铁路就占2万亿,而不是用这些钱重点刺激民间消费,放在降低老百姓储蓄压力、推动百姓消费。这种方案能带来的GDP乘数效应非常有限。

根据铁道部的消息,其2万亿中,今年年底前会花去3500亿,明年花6000亿。我们知道,铁路投资的经济效果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表现出来,对就业的直接贡献很少。这9500亿开支对2009年的GDP贡献,不会超过3000亿。

其次,这次全球金融危机于9月中、10月份恶化后,对中国出口行业的负面影响还需要几个月才能表现出来,估计到明年上半年,中国沿海经济才会见底。明年第一、二季度,GDP增速可能降到4%至5%左右。

再次,剩下的2万亿元,即使明年花下1万亿,对当年GDP的贡献不会超过5000亿。当然,如果这1万亿用来给中低收入个人和家庭退税、补贴,比如,月收入低于5000元以下的大人和小孩、农民和城市人都得到1000元补贴,这1万亿会立竿见影,很快转换成GDP,其乘数效应会很高。

根据我以前的研究,在各省投资产生的GDP效果很不一样。在北京和上海,每投资1元,第二年的GDP会增长0.4元左右;而在湖南、河南等这些历来投资少的中部、西部省,每做1元的固定资产投资,第二年能带来0.7元左右的GDP增值。综合以往的经历,如果假定这次投资对2009年GDP的乘数效应是0.5, 那么,在明年底之前会多投的1万亿元(铁路投资之外),能产生5000亿左右的新GDP。

按照这些数据,我们看到,这次经济刺激方案大约对2009年GDP能贡献8000亿元,相当于给GDP增速多加3%左右,而且这些贡献主要是在第一、二季度之后才更多体现。加上本来会有的4%至5%左右的增速,如果接下来没有其他刺激方案的话,估计明年GDP增速在7%至8%。当然,这是一个很粗的估计,有很多条件可能会发生变化。

中国新闻周刊:有观点认为,4万亿投资有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通货膨胀,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陈志武:过去几个月,石油和其他大宗商品价格都跌了一半以上,通货膨胀不再是威胁。这些年政府税收增长了那么多,使老百姓收入的增速远低于GDP,让民间消费怎么也上不来。从另一方面看,政府的财力充足得很,去年有财政盈余,今年头6个月财政盈余1.3万亿,所以,政府财力不是问题。

如果不够,政府还可以发公债。到今年中期,国债余额总值在5万亿左右,占GDP的18%,其中有16000亿是因中国投资公司的筹资而发的,去掉这一项,实际国债余额占GDP的13%左右。这些负债比远低于美国的71%负债比。

所以,没有用完的国债容量还不小,在这种关键时刻,利用发债的潜力不是坏事。关键要看政府拿到这些资金后,是以何种方式刺激经济的,到底是以低效的政府投资为主,还是在民间消费、民生项目上下手。中国新闻周刊:中国政府目前已出台经济刺激措施中,扩大投资仍是主要手段,与1997年金融风暴时候相比,当前依靠大规模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拉动经济增长的空间有多大?

陈志武:估计不大了。跟1997亚洲金融风暴时期不同,这次恰恰是外需出口在严重下滑,而国内的老百姓又没钱增加消费,所以,国内外的消费需求不足是这次危机的关键所在。如果此时的手段不是重点刺激国内民间消费,而是还把政府资金主要用在基础设施、工业项目上,那么,这么多的工业产能给谁生产、东西有谁买?这么多的运输容量把货物运给谁、往哪里运?在国内外的消费都下滑的情况下,继续扩大工业投资、扩大基础设施投资是低效的做法。

有一个简单的判断政府投资是否过头的办法,就是看政府的奢侈大楼、形象工程是否越来越多。1980年代,没有几个地方政府盖奢侈大楼,甚至90年代也很少,但是,到近几年则到处都是,这说明,不能由政府继续掌握那么多投资的钱了,是扭转“国富民穷”局面的时候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如何评价投资驱动增长模式对中国近30年来的经济影响?

陈志武:从1978年到1990年代末,投资驱动增长的模式对中国经济发展总体上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原来工业基础落后、公路以及空运运输网络极差的状况下,由政府集中投资办大事,在效果和速度上都很快,那些努力为2001年底中国加入WTO后的新一轮高速发展,奠定了根本性的工业基础和运输网络基础。

但是,一个国家不能总是把资源用在“生产建设”和“基础建设”上,毕竟我们所做的方方面面的建设最终都是为了消费和生活。中国人建设了这么多年,从早到晚卖力气只知道进行生产建设,应该也有一个缓过气来的时候,有一个从以生产建设为重点转移到以消费为重点带动增长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现在。

之所以这次经济刺激方案还是以投资为重点,主要是政策惯性。这个习惯该改了,必须掌握靠刺激消费带动增长的调控手段。

政府收支需民主监督

中国新闻周刊:此次出台的10项经济刺激方案,也包含了很多民生方面的原则性内容,诸如加快基层医疗卫生服务体系建设、增加城市和农村低保补助等等。你认为,启动内需拉动经济,在民生方面,还需要完善哪些制度建设?

陈志武:中国民间消费太少,原因主要在两方面,第一是老百姓钱太少,政府钱太多,国富民穷;第二,政府开支不受到老百姓的监督和制约,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做三件结构性改革,一是民主制度改革,二是减税、退税;三是将剩下的国有资产做民有化改革。

不管从历史,还是从跨国比较的角度看,今天中国民间消费都是很低的。在建国初期的1951年,民间消费占当时GDP的68%,政府消费是GDP的16.5%;而今天民间消费只是GDP的37.5%,政府消费是GDP的28%。这说明过去几十年的制度安排,把收入和财富逐步从民间转移到政府手里,让民间变得更穷,而且支撑这种转移的制度还没有改变。其次,跟其他国家比,今天韩国和日本的民间消费分别占GDP的52%与55%,巴西民间消费占59.9%,印度为55%,美国最高,民间消费是GDP的71%。

如果要刺激中国的民间消费,应该做哪些根本性改革?经济刺激措施只是对短期经济增长有作用,但是,不会、也不能从根子上铲除抑制民间消费增长的制度基础。所以,要转变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要进行基础性制度改革。

首先,要对政府财政预算进行民主监督,包括公开听证、广泛的自由讨论。民主制度监督可以减少政府开支的“硬件”投资偏好,引导政府开支往民生倾斜,包括基本医疗保障、社会安全网、基础教育等方面的国家投入。一旦政府在这些领域有实质性投入,可以给老百姓提供底线经济安全感,自己储蓄压力会减少,民间消费就可以被解放。

以2007年为例,巴西政府的教育投入占GDP的5.4%,中国才3%。在其他公共福利上,巴西花在医疗卫生一项上的公共支出就是GDP的10.4%,而中国政府在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失业救济这几项开支加在一起才占GDP的2.4%。

其次,征税权、加税权必须掌握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手中,行政部门不能有征税权,新增税种、税率提升必须经过广泛的公开听证和公众讨论。如果征税权不能卡紧,民间的收入就无法与GDP同步增长,政府拿到的国民收入比重就会继续膨胀,民间消费当然就没有收入基础了。

最近几年的极端情况不说,就拿1995至2007年这更长的12年看,这些年里,政府财政税收共累计增长5.7倍,而城市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累计增长1.6倍,农民的人均纯收入才累计增长1.2倍。政府收入的增速不被控制住,民间资费的增长当然难以实现。

邮差 发表于 2008-12-17 10:04:14

下一页:国有资产应真正实现“全民所有”国有资产应真正实现“全民所有”

中国新闻周刊:针对国内消费难以启动的难题,你曾提出过对国有资产进行民有化改革?

陈志武:民间消费难以增长,并不是因为中国人不喜欢花钱,而是因为在国有制之下大多数人都没有自己的资产。通过国有土地、国有资源、国有企业等,政府拥有的资产性财富相当于社会总财富的近四分之三。虽然这些国有财产是“全民所有”,而且这些年随着中国的经济增长而增值很多,但是,没有老百姓能分享到国有资产升值、国企利润的好处。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工资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而工资收入的增速又低于GDP的增速。

为了让中国公民能直接感受到国有资产中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并由此增加每个人的“财富感”、进而提升消费的意向,我们就必须进行民有化改革。以前,国有资产的“全民所有”制度安排中“所有者”是抽象的、不到位的,我们必须把原来缺位的“所有者”给明确化、具体化,以实现真正的“全民所有”。

具体办法是,是把现有的央企国有资产、地方国企产权除给社保基金注入部分产权外,剩下的分别注入中央和地方国民权益基金。中央级的一个、31省市分别个一个,共有32个国民权益基金,中央国民权益基金的份额均分到13亿公民,地方国民权益基金的份额可以给当地公民多分、外省公民少分。

我们必须意识到,除非能让国有资产的升值和盈利直接进入老百姓的消费预算中,否则,中国民间消费增长会继续缺乏资产财富基础,这就是为什么过去十几年一直在呼吁扩大内需、转变经济增长模式,可是,实际结果不仅民间消费占GDP比没有上升,反而一直在下降。国富民穷,怎能转型经济模式?

基于三方面原因,我对这种改革的前景很乐观。

第一,十七大提出要增加老百姓财产性收入,如果没有财产,怎么能增加财产性收入呢?从这个意义上,我讲的民有化改革跟党的十七大方针是一致的,而且是具体实现这一方针的途径;第二,国有制的理念本来就是“全民所有”,我讲的民有化改革只是把原来没有真正落实的“全民所有”给落实;第三,在国内外的消费需求都出现危机的情况下,这种改革可以从根本上让每个中国公民感到更富,由此可直接减少储蓄压力,增加消费,这就能促进经济模式的转型。

dyrm3705 发表于 2019-3-7 08: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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