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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出了件大事 --主人喜爱的鹩哥突然失踪了。
案发现场很蹊跷,鹩哥的笼子已不是挂在原处,而是放在窗前的桌子上,笼子的小门是开着的,落地窗帘被扯下了一爿。而房间的门,却依旧关得很严,窗子也是关着的。笼子仍在,鹩哥却不知去向,堪称一出“买珠还椟”的好戏。奇怪,这窃贼莫非由天而降!
主人早晨一起床就发觉鹩哥不见了,大惊失色,失魂落魄地奔到外边花园,满世界寻找。谁料,连个皮毛也没找到。主人万般无奈,回到屋里,面对着空笼子,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主人的哀痛,感染了她宠爱的咪咪和乐乐。
咪咪轻轻地跳到主人的腿上,以毛茸茸的头拱着主人的小腹,娇滴滴“喵呜”几声:“别伤心呀主人,鹩哥去了,还有我咪咪呢!”
主人无动于衷,一挥手把咪咪摔在地上,哭得更伤心了。
乐乐好想“汪汪汪”地劝劝主人,终究还是没开口。往日,每次他“汪”起来,都会被主人狠劲儿地踢一脚:“乐乐!吠什么吠!”他知道主人不喜欢他“汪汪”,只好体贴地蜷缩在主人足边,咻咻地吻着主人的赤足,意在让主人知道,乐乐永远不会离开主人。
咪咪见乐乐得宠,也跑来争宠,伸出舌头舔起主人的赤足。不料,脚下被舔并不舒服,主人又是一脚,将咪咪踢开了。咪咪被踢疼了,“喵呜喵呜”地叫苦。主人心疼了,自责不该迁怒于咪咪,便抬脚为咪咪顺顺脊背上的毛,表示歉意。咪咪欣然偎过来,与乐乐并排,亲吻着主人另一只赤足。这一回主人没有再恼,咪咪心中甚喜,偎在主人足边,一面嗅着,一面跟乐乐闲谈起来。主人却仍在啜泣。
咪咪说:“咱的主子哭得好伤心呀。那鹩哥可真够绝情的,主子待他可不薄呀,咋就狠心甩了主子呢!”
乐乐说:“姐呀!你咋这么说呢,我看鹩哥不象是逃跑的,他没理由这样做。”
咪咪说:“那鹩哥心高着呢,咱这儿小小天地,哪里就容下他呢!”
乐乐说:“可也是呢,咱这儿的确不适合鹩哥久住,早晚是个走,早走比晚走要好。”
咪咪说:“话是这么说,可鹩哥这一走,我还真有点想他。”
乐乐说:“我看也是,在咱家,除了主子,我看就数你跟鹩哥最亲近了。对了,昨晚我见鹩哥戴着你的花环呢,你是怎么给他戴上的呀?”
咪咪说:“老弟看走眼了吧,我的花环还在这里呀。你看看!”
乐乐仔细看去,那花环果然完好无损地戴在咪咪的颈项上。他凑上去嗅嗅,却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心里好生诧异:他明明看见鹩哥戴过的呀! 这花环是主子送给咪咪的,咪咪怎么舍得送别人呀。
咪咪问:“咋样呀,没错吧?”
乐乐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主人怀念鹩哥之情萦绕心头,缠绵悱恻,愁颜不展,一天没吃下一口饭。咪咪也随主人绝食一天,对盘里的那条鱼闻也不闻。乐乐的晚餐恰好是心肝肺的杂碎,他一向没心没肺,也不会假慈悲,就甩开腮帮子吃个盆干碗净。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好象也没有不尽的思念。三天后,这个家的日子又恢复到从前,恢复了未有鹩哥时的宁静与和谐。
每天早晨和黄昏,主人都要牵着乐乐去河边漫步,乐乐的华丽毛色与主人的窈窕腰身相得益彰,成为过往人们瞩目的焦点。 每天的这个时候,也是咪咪自由活动的时间,表演窜房爬树,练习飞檐走壁,身手甚是了得。咪咪身轻如燕,动作干净利索,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走路不留一点痕迹,为这长处,主人常常夸她。
午后和晚间是主人休息的时候,主人要坐在大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听音乐。这时候主人总是心情极佳,她把咪咪抱在怀里嬉戏,总爱用她娇美的下颏,在咪咪的额头、颈项和肚皮上蹭过来蹭过去,嘴上还“小馋猫”、“小懒猫”地叫个不止,这是咪咪一天中最受用的时候了。而乐乐则伏在主人脚下,听任主人的一双赤足,如敲打扬琴一般踏在他的身上,他感到周身舒舒服服,骨肉都酥软了。
白天大部分时间,主人要在案头工作,主人的足下,是咪咪和乐乐栖身的处所。咪咪和乐乐的体温暖着主人的赤足,主人的赤足也把咪咪和乐乐带入迷离的梦里。深夜间,主人睡去了,床下主人的一双软缎绣花拖鞋,似乎成了咪咪和乐乐睡眠的卧榻。鞋子虽小,聊胜于无,各据一只,没有争执。
每有客人来访,正是咪咪和乐乐最风光的时候。在客人面前,主人总要抚摩着咪咪和乐乐,将他们夸耀一番。客人也要随着主人,一边抚摩,一边赞美。此时他们才真切地感到,他们才真正是主人心目中的宝贝,再没有什么比他们更珍贵的了。
日子是宁静的,和谐的,知足长乐嘛。如果有不足,那就是咪咪在接受主人亲吻的时候,她被吻的总是额头、脸颊和脊背,主人从没吻过她的嘴唇。可她不止一次见到主人深情地亲吻过乐乐的嘴唇,甚至对那鹩哥也是亲吻嘴唇的。每当想起这事,都让她胸中妒火中烧。凭什么呀!
好象有本书写过这样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前不久,这个家庭究竟发生了什么,宁静与和谐是怎样被打破的?
这恐怕还得从鹩哥的到来说起吧。
那一天,主人不知从哪里带回一只鹩哥。鹩哥长得很美,周身披着青缎子般闪亮的羽毛,红润的嘴唇,橙红色的嘴巴和一双长腿,加上一对雪白炫目的翅膀尖,活脱脱一个大帅哥。最令人羡慕的是鹩哥的一张巧嘴,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古今中外,吟诗唱歌,学啥象啥,无人可比。
家里有了鹩哥,主人的生活规律全跟着变了。散步的时间,工作的时间,坐在大沙发上休息的时间,都缩短了。主人有了鹩哥,喜欢得不得了,整天与鹩哥对话攀谈,不知疲倦。主人打手机的时候,还要凑到鹩哥面前,让鹩哥代替她向远方的朋友问好。甚至用手机给鹩哥录音,为鹩哥拍照,把鹩哥的歌声制作成彩铃,与她的朋友分享。客人来访,出风头的也是鹩哥,一句“I love you”,几乎倾倒了所有的人!
鹩哥的到来,使咪咪和乐乐感到很失落。主人的兴趣似乎全放在鹩哥上,对咪咪和乐乐这两位昔日旧爱,仿佛再也没正眼看过。特别让他们不能容忍的是,那鹩哥竟然学着主人的腔调嘲笑他们:“咪咪!你这个小馋猫!”“乐乐!吠什么吠!”主人听了,不但不批评鹩哥放肆,反而开怀大笑,真让他们受不了!
现在好了,鹩哥去了,家的秩序恢复了,大家和好如初。然而,有时候仍不免使人感到,这个家毕竟不是原先的家了,咪咪不是原先的咪咪,乐乐不是原先的乐乐,主人也不是原先的主人了。
一天夜里,秋风飒起,叶落花零,寒意袭人,这个家显的格外冷清。主人好象情绪不佳,早早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咪咪和乐乐被关在外边,门推不开,一筹莫展。
里屋传出主人的哭泣声,外屋的咪咪和乐乐随着主人悲伤,垂泪,一样的哀伤,不同的心情。
里屋传出主人的自言自语,外屋的咪咪和乐乐也随着主人自言自语,怀念,自责,懊悔。
接着,里屋传出主人与鹩哥的对话:
“亲爱的!你好!”
“亲爱的!你好!”
“I love you!”
外屋的咪咪和乐乐大吃一惊,他们不约而同地回首望去:啊!那笼子怎么不见了?
“乐乐!吠什么吠!乐乐!吠什么吠……”这是鹩哥的声音。
乐乐一时惊惶失措,俯身向屋里的鹩哥忏悔:“鹩哥!原谅我呀!是我不该呀,不该拉起窗帘把你摔在地下……可是,那天你要是不嘲笑我,我也不会这么冒失呀……你摔疼了吧……”
这又是鹩哥的声音:“咪咪!你这个小馋猫!咪咪!你这个小馋猫!”
主人还随声附和:“对呀!她就是个小馋猫!”
里屋“小馋猫”“小馋猫”地不断,外屋的咪咪吓得慌了神,朝着屋里连连叩头求饶:“主子呀!是我该死呀!我不该把你心爱的鹩哥当成点心点补了呀……其实这事不全是我的错呀,谁叫乐乐把鹩哥的笼子放在桌子上让我眼馋呢,谁叫鹩哥总是叫我小馋猫呢……”
“乐乐!吠什么吠!乐乐!吠什么吠……”这还是鹩哥的声音。
乐乐害怕了,也学着咪咪跪地求饶:“主子呀!我知道错了,可我把鹩哥的笼子放回到桌子上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呀……鹩哥!你要对主子替我说好话呀……”
里屋的鹩哥继续在叫:“咪咪!你这个小馋猫!咪咪!你这个小馋猫!咪咪……”
鹩哥叫声不停,每一声都敲打在咪咪心上。咪咪颤抖地哀求着:“主子呀!我也是喜欢鹩哥的呀,我把您的花环给鹩哥戴上,就是想叫主子高兴呀……想起那事,我好后怕!幸亏那是梦里,幸亏那不是真的……鹩哥,你回来,让我对你说一声‘啊-喵呜-喵呜’吧……主子呀! 您是不知道鹩哥的肉有多香有多美呀……往后我决不会漫过主子自己尝鲜了……”
迷梦中,乐乐凑近咪咪,又一次嗅嗅那花环。
这一夜好恐怖,里屋鹩哥的叫声不断,外屋的咪咪和乐乐也梦呓不止。
清晨,风住了,园子里铺满金灿灿的落叶。凋零的蔷薇花下,乐乐发现一团黑色的羽毛。他没有声张,用土掩起来,摇摇尾巴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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