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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点像铁轨,有的轨迹终生相守却永不交汇,很适度的让家庭、事业、生活、朋友……一厢厢沉重的货物伏在你的背上呼啸而过,那叫并行不悖;有的轨迹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线上静卧着,偶然也会在某个扳道工的手上“咔”的一声拉近,近得不仅使用同一根枕木,也彼此鼻息相闻,却让各自的重载按着完全不同的方向交驰愈远,那是邂遘。
那时,走出钢筋混凝土的工事,机房里的噪音便被远远的抛在身后。面向大山,鸟语花香。我们管这叫重返人间。
吉普车早就挤满了准备进城的县区刚调来不久的员工家属。象往常一样,我在一片客气的让座声中低着头半蹲半坐在两排座位中间,到我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也该到了有公交车的路段。我会要求下车在路边边听远村喇叭唱着“甜蜜的歌飞满天……”,边苦涩的等那20分钟一班的公交大巴。这一次的苦涩不是因了担心图书馆里有可能没座,也不是担心那几个为考大学常常很客气的打断你的书中思绪问这问那的禄蠹,而是担心这次聚满家庭合力的“见面”。娘会说,看,我越来越老了……老大不小的弟弟会说:反正哥不谈我也不谈。尽管我铁了心,一定要等到还了俗(我们管机房叫庙)自己找。可某位高官见我不愿见他的女儿,咬牙切齿的说:看他傲的,我压他十年不提。某位同事又因了我不愿见他妹妹而到处说:恁大了,连个对象也不找,想干什么?可我觉得在这充满愚昧的时代,人总不能象荒漠的野马,被人随意捉去和某些农场的母马随意配种吧……?我心里充满不平的苦涩,但还是为了躲避权势与世俗的纠缠而不自觉地迈向另一个不情愿。
可能是轧到了石头,大巴颠了一下,我不得不手扶铁栏。同志,买票了吗?一个轻得近于羞涩的女声小心地问。哦,差点忘了。我边抬头边致歉,咦!那女孩竟……那女孩在车厢里竟如一枝刚刚绽开的茉莉,不仅素色高雅,并且充满清新。是她,好像很久就认识她,可又从未谋面。冥冥中像是有根无形的线,在我们的目光中打结,我忘了买票,她忘了报站……就是她,如果这次见面的人不如她,我一定不同意。后来,那次见面的女孩来过很多信,都被我一一退回。不是因为她不够漂亮,也不是因为她家庭和工作不理想,我深知,那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女孩,但我的心里已经有个巴士女孩的形象,她再也抹不去。
每次我和她在大巴上相遇,她总是停了卖票声,我总是攥着零钱享受免票。就是那一点羞涩,那一点难言的羞涩,我深知我们都在心里种下了对方,但谁也难以开口。不久,机房工作车整顿,吉普上总算有座了,却再也无缘见到她了。我的心里总有个牵念。唉!真傻,为什么不叫老李老婆——公交公司的人事科长打听一下,老李不知多少次要我接受他老婆为我挑选的……
经过家长的挑选,弟弟妹妹的重压后,我终于有了另一根铁轨,很远很远的延伸着人生的路。
孩子要从学校回家,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为她接站。小站不多的几个候车人在热浪袭击下挤向一棵树荫,差不多要挨在一起了,我本能的转了转身,以避开更近的热。咦!是她?手持阳伞却气度高雅,简单的夏装却充满华贵,即使不看那些高雅的饰物,也感觉得到那是一位“贵妇”。我们彼此都愣了一下,但又马上各各矜持的回过头去,她的背影显示出胸部的剧烈起伏,我的肺部告诉我肺容量不足。这是哪位“扳道工”开这样的玩笑,那么多年后,把我们的人生轨道做了如此交叉……
车走了,我没上。但我看到车窗前的她回过头来,远远的望着我充满幽怨。此刻,我也放肆的看过去,在目光对接的瞬间,我的心震颤了一下,相信眼波中首现磁力。接着,又趋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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