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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茫茫的哀牢山畔在巍巍的无量山间,在粗犷的红河沿岸和涛涛奔流的澜沧江边,在茂密的原始森林或涓涓流淌的小溪旁,在有竹林的梯田边的山腰或是一座山的山梁缓缓的坡地上,栖息着一个勤劳善良能歌善舞的民族,这是一个骑居于一座座茫茫群山上生生不息追赶着太阳的民族。
这个民族的族源,学术界有几种不同的分类说法,概括起来主要是有以下几种说法:1、地方土著说。2、东边来说。3、北边来说。4、二元文化说。而从居住环境及生存状态考虑,我一直把这个民族称为山背上的民族这个民族居住的地方是歌的海洋舞的故乡,小伙姑娘谈情说爱唱的是山歌小调,高兴或是悲伤,婚丧或是节日,都喜欢用歌舞的形式来展示或表达。这个民族便是哈尼族,多少年来,哈尼族男的是好猎手,妇女是纺织能手。哈尼人喜爱音乐舞蹈,人们欢聚在一起的时候,吹拉弹唱便开始了,弹三弦的弹三弦,吹木叶的吹木叶,唱歌跳舞的,有的围成大圈,有的围成小圈,跳扭鼓舞跳阿迷车,纵情欢乐。
族源的分歧及聚居的自然分布状况
地方土著说,认为哈尼族是由远古时候生息在云南高原的部落演变而成,且以不同时期出土发现的开远小龙潭腊玛古猿、元谋猿人为历史依据,而半山稻作农耕为主导的农业生产方式亦是土著民族生产方式的主要特征。此说的主要论据之一,主要是红河流域发掘的古猿类化石和出土的旧石器、新石器时代的一些用具,但目前尚没有专家学者论述过这些文物与哈尼族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而考古学界则证实,红河地区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石斧、夹砂石、黑陶片、石锛等文物,属于百越民族的遗迹。而哈尼族诸多支系中口耳传承惊人相似的迁徙传说,及逐渐南迁的史实,土著一说显然过于勉强而无助,且理论依据不足。
东边来说,认为哈尼族源于华东、东北、华南地区的汉族,且有少数人找出哈尼族与这些地区汉民族的一些渊源与联系。事实上,元朝后期及明清时期,一些外来的汉族,如军屯、民屯及一些充军罚往边关的汉人,在长期的生产劳作过程中,一部份人逐渐与哈尼族产生通婚联姻关系,后辈便称为哈尼族成员,而这些人的后辈又自然便称自己的祖辈是从东边而来,但这仅是哈尼族人中的少数,时间不长人数不多。而有些纯粹的哈尼人,看到身边的人自称祖辈从东边来,便也认为自己祖辈也是从东边来。东边来一说,显然是从这少数人中的演变及相互误传而形成。
北边来说(即南迁说),认为哈尼族源于青甘高原的古羌族群,后逐渐南迁流散各地,号称“和夷”。此观点的论据主要是四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汉文古籍中关于哈尼族先民生活在西北地区的有关记载,第二个方面是哈尼族南迁的一些史实,第三个方面是哈尼族诸多支系口耳相承的南迁传说,第四个是哈尼族具有北方游牧民族的一些显著特征。
先说游牧民族的特征,牛羊为祭是西北游牧文化的重要标志,哈尼人经过漫长的迁徙后仍然保持这一文化特征,而狩猎还一直保持至今。古羌文化另一特征是实行严格的连名制,哈尼族至今还保持这一传统与制度。古羌部落实行火葬制,而古代哈尼族也实行火葬。明代《滇志》春记载:“窝泥……采松为架,焚而葬其骨。”清代雍正《云南通志》卷说:“卡惰……喜歌舞……葬皆火化。”而哈尼族民间也流传着许多先辈实行火葬的传说,而土葬中,哈尼人仍然保留了对祖先对西北高原的纪念,死者的头部多数朝向北方,后辈们以为这样可使长辈的魂灵返归故里与远古的先辈团聚。而南迁的传说,则丰富多彩,哈尼族众多的支系都有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诺玛阿美”的传说,南迁之说在诸多支系中都较统一。许多史料记载,哈尼族于秦汉时期,其内部母系氏族社会结束时,逐渐南迁至云南境内,直至迁徙于滇南哀牢山区及缅甸泰国等一些地区。哈尼族传唱艺术家朱小和传唱的《哈尼阿培聪坡坡》,比较完整详尽地描述了一条哈尼族先民从青甘高原经川西高原、雅砻江、安宁河流域,途经洱海、昆明滇池一线,又经通海、石屏,在南渡红河入哀牢山畔的迁徙历史。5000多行共七章的迁徙史诗,对决定哈尼族命运的三次战争:诺马之战、谷哈之战、石七之战,也作了详尽的描述。从青甘高原一开始的南迁,主要源自于生存环境的改变,无法改变大自然而进行迁徙。史诗为证:“仓里的红米撮一碗少一碗/撮到底半碗不够装/两条大水,鱼越捞越少/虎尼虎那不再是哈尼的家。”《哈尼阿培聪坡坡》从哈尼人的传唱及传说来分析,迁徙的一个原因是战争和疾病,而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生存环境的改变及南方稻作农耕文化和对新环境莫名崇拜的吸引。
二元文化说,认为哈尼族系由青甘高原的古羌北方游牧民族在南迁过程中,与云南高原北上的土著民族(夷越)融合而成的新型稻作农耕民族,此说认为,哈尼族的族源是多民族的堆集层,而不应该是单色的单一族源。而笔者通过大量资料的阅读,结合多年来在哈尼聚居区的一些生活经历,及对一些不同支系哈尼聚居区的走访调查,根据诸多支系语言状况的差异及生存状态,对哈尼族的族源有这样一种肤浅的想法:哈尼族的母体,起源于青甘高原的古羌游牧民族,随着战争及自然环境的改变,以整体的形式逐渐南迁,在长途迁徙中群体逐渐分化,并在不断迁徙和定居过程中,汲取了“夷越”族群的稻作农耕文化及定居地区少数民族的一些相关文化,最后在北回归线附近云雾深处的哀牢山无量山畔定居下来。而其中的一些支系在长期的生产劳作过程中与当地的土著民族经过不同程度的融合,经过上千年的演变及异化,语言及生活习俗与哈尼族的主要支系便有很大的区别及转化。
哈尼族的族源,从众多的史实及资料分析,实际是明朗而清晰的,重要的是抓住主导及主流部份,从大的框架来分析,不能从民族的一点异化及少部份融合来推断整个民族。据最新资料统计,国内哈尼族有144万人,而国外哈尼族有30至40万人,国外的哈尼族主要分布于缅甸、泰国、老挝、越南一带,国内的哈尼族主要聚居于哀牢山无量山及红河澜沧江流域。
北回归线上的民族,山背上的民族除分散于国外和国内与国外交界的部分哈尼族外,哈尼族主要聚居于北纬22o至24o之间,也就是北纬23o26'的北回归线附近,沿北回归线附近居住的哈尼族约有120多万人,约占哈尼族人口总数的80%,故我把哈尼族称为北回归线上的民族。
哀牢山系沿北回归线旁近的墨江、元江、江城、红河、元阳、绿春、金平等县,是哈尼族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人数约110多万,约占哈尼族人口总数的70%,无量山区的澜沧、景谷、思茅、普洱、西双版纳等地也有部分聚居,人口约30余万人。哈尼人喜欢散居于海拔800米至 2200米 的山褶皱里,居住区一般选在半山开阔的坡梁上,故我把哈尼族誉称为“山背上的民族”。而平坝主要是傣族、壮族居住,山头有苗族或瑶族,而城镇或交通要道,则是汉族回族聚居区,哈尼族少有定居于高山之巅和山脚河谷的情况。
哈尼族的古歌形象地描述了哈尼族居住的特点——云雾缭绕的半山的山背上。“在那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的远古/高能的始祖塔婆阿匹……她把哈尼生在肚脐眼里/世代不受风寒。”据《尚书 》记载,哈尼族有一个统一的自称“和人”,意指“住在山坡上的人”或“住在山背上的人” 哈尼人的村寨一般选择较平缓的山梁做寨址,顺坡逐级建造,形成高低错落的民居建筑群落。哈尼古歌这样唱道:“哈尼寨子在哪里/在骏马一样的高山上……大山像阿妈的胸脯/把寨子围护……人活要有人伴/人伴是寨房/寨活要有寨伴/寨伴是万年青树。” 哈尼人的村寨旁,总有一棵高大的万年青树遮阴蔽雨,而村寨下方顺着山势的蜿蜒,一层屋的梯田隐现在云海里,清碧的水面荡起粼粼的波光,犹如一幅幅精美的山水画挂在群山之间。哈尼人在一座座山背上创造的梯田文化,是坝区平面稻田文化的立体化,世外桃园般的梯田傲然立于天地之间与大地相亲相吻与高山之巅的天神相近相通。
而居于墨江、元江一带这个区域的哈尼族,有一种普遍的说法,认为这一带的哈尼族是老弱病残留下来的,所以居于后方。而居于墨江这个区域的有些毫尼人(布都)却自称,毫尼人是远古哈尼人中的血亲贵族,故始终处于整个民族的大后方,远古以来发生的战事主要是处于前方的部份参与,毫尼人参加的战事较少。从现实来看,毫尼人(布都)其民俗及生存状态相较于其他支系,是有一些特别的地方,且与汉文化的融合似乎更进一步,有人说毫尼人是哈尼人中的“汉人”,处于墨江这一带的汉人哈尼人大都认同这一说法,这亦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当地汉人对毫尼人的一种认同和相互融合程度。事实上,当地的汉语言方言中,确实存在两种语言混杂在一起,而节日与习俗也有相互混同的趋势。
北回归线上的太阳崇拜
哈尼人主要居于北回归线附近的深山密林中,这是不争的事实,为何哈尼人在迁徙中便会在太阳转身的地方定居下来,这肯定是个谜。哈尼人崇拜太阳,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太阳所赐,而没有太阳,一切还将回到黑暗中去,哈尼人喜欢着黑色的服饰,其实是对光明的一种追求,在哈尼创世古歌中,认为天地最先是黑朦朦地合在一起的,为追求世界的本真生命的本质,也为了感谢太阳的给予,哈尼人便把黑色视为一切颜色中最高贵的颜色。
哈尼人对太阳的追求与崇拜,也表现在服饰上。哈尼人中的僾尼族,把象征光明的太阳图案绣在服饰上,强调了本民族对太阳的一种图腾崇拜。僾尼妇女的胸衣上有两块银牌,其中一块便代表太阳。哈尼人把白鹇鸟视为神鸟,而洁白的白鹇鸟是太阳和光明的使者,许多哈尼妇女的服饰便是仿照白鹇鸟的造型,而服饰上的一颗颗银泡,象征光茫四射的太阳。对日月星辰,哈尼人怀着神秘的崇拜心理,认为日月是万物滋生之源,凡历法、农事、起房、出行、婚嫁均依据日月运转周转而定。认为老人死后灵魂至少要路过太阳停居的天界,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地上便有多少人。地上死了一个人,天上的星辰必然要殒落一颗,太阳是哈尼人崇拜的虚幻天神的具体化身。在创世传说中,哈尼族把自己的民族认为是“天神之子”,天神是大自然的代表,而太阳又是天地之灵,哈尼族始终认为自己便是太阳和大自然的宠儿。
哈尼人对太阳的崇拜,另一个方面还源自于人鬼的传说。据念咒驱鬼的莫疋(贝玛)认为,人鬼本是一家同胞兄弟,但是人鬼不合,平常见面便争闹打斗,天神“莫咪”见人鬼不合经常吵闹不宁,便扯下夜幕把人鬼分开。鬼的视力不好,分得了阴暗的箐谷、山林和黑夜,而同情哈尼人的天神,分给人类的是阳光灿烂的白天和溪水流淌的林边开阔地。而哈尼人崇尚黑色,喜穿黑装或蓝装,源自于避邪及防鬼的纠缠,防止鬼来抢夺光明及阳光,崇尚黑色是期冀阳光普照追求光明的一种直接反映。
哈尼人对太阳的崇拜,还表现在哈尼人的创世传说中,如头人、莫匹、工匠三种能人的诞生,哈尼族民间便有一个颇吸引人的神话传说。在遥远富饶的一个地方,有三个神奇的蛋,一个是白蛋,一个是麻花蛋,一个是红蛋。这三个蛋母亲抱一回,孵不出来。女人抱一回,还是孵不出来,男人又抱一回,也孵不出来。后来,太阳白天抱,月亮晚上抱,终于才孵出来。白蛋生的是头人,花蛋生的是莫匹,红蛋生的是工匠。在哈尼人的观念里,火的生命和家的生命是一致的,火塘是哈尼人血亲家庭的中心,是维系家庭关系的纽带,是温暖和光明的源泉,必须小心地守护,并虔诚敬奉火塘。哈尼人家常年四季火塘里烟火不断,即使全家外出无人守火时,也要用火灰小心捂埋通红的火炭,以保存火种,这是否也在祈求太阳能够永久地普照大地。老人死后的出殡前夜,哈尼人要举行一项隆重的丧葬活动——打抹撮。夜幕降临,唢呐手嘹亮的吹奏声一阵阵响起的时候,一堆堆熊熊的篝火便在死者房前燃烧起来,而一群群的人便围着篝火跳起雄浑的扭鼓舞,男女青年则随着鼓点在唱着情歌。打抹撮,是哈尼人为庆祝一个人从尘世到另一个极乐世界时的狂欢活动,而火焰则象征着太阳的光茫,象征着死者将在阳光中获得重生。
生生不息追赶太阳的民族为寻求适宜生存发展的土地,哈尼人总是缓慢而逐步地举族南迁,哈尼人总是坚守着不可动摇的信念并追求最为合乎情理的生活方式。为什么哈尼人不往北不往东,又不往西而往南呢。为何哈尼人中的大部队走到北回归线附近茫茫的群山和涛涛大河边后便不往前了呢。这证明了一种生存原则,哈尼先民们寻觅的是适合自己生存的空间和生活中的乐土。
诺玛阿美,是哈尼人传说中的理想家园,是哈尼先民从游牧民族转变为定居农耕民族的理想转换之地。有古诗为证:“诺玛阿美又平又宽/抬眼四望见不到边……诺玛阿美扎实好在/哈尼在诺玛兴旺发达/诺玛的美名传东方。” 但由于战争的失败,哈尼人又被迫从诺玛阿美向南迁移。哈尼先人为何一直在迁徙,为何哈尼祖先的主体部分来到北回归线附近后,便在太阳转身的茫茫群山大河间定居下来,这肯定是个谜。是否北回归线一带,便是哈尼人心中的又一个理想之地——诺玛阿美。是否哈尼先民生生不息追寻的,是在寻觅地球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而来到北回归线附近后,看到太阳垂直直射头顶,便以为这个地方离太阳最近了,便在太阳转身的地方安心地定居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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