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汶泽谈配角人生：不爱梦想拒绝拼命

绿城孤影

杜汶泽


　　不当导演，因为我没梦想 　新京报：在《DIVA华丽之后》中，你饰演一个什么样的经纪人？

　　杜汶泽：香港的讲法跟内地不同，香港叫“经理人”。我觉得“经纪人”是把“经理人”下降了一个级别——“经理人”听上去权力更大嘛，你去吃饭要投诉都是说“叫你们经理出来”，他同时兼有管理和接受投诉的义务。内地的经纪人更像是一个卖房子的人。

　　其实在香港，“经理人”这个概念也是后来才出来的，以前也是一个经纪人带一个艺人。到了英皇公司就不同了，你想见我的经纪人霍汶希(微博)，基本是很难见到的(注：霍汶希负责打理谢霆锋、容祖儿(微博)、Twins、黄耀明等诸多英皇艺人的事务)。我这次演的就是一个香港的经理人。

　　新京报：片中有揭秘艺人和经纪人的相处内幕吗？

　　杜汶泽：人都是八卦的，不仅对明星，对同事的感情大家也会八卦的嘛。我不能说这是一部爆料的电影，但我在这个行业做了快20年了，看到很多娱乐圈里所谓光怪陆离的事情，所以这不电影里一定会有这样的感觉在里面。

　　新京报：你已经做过四部电影的监制了，没想过做导演吗？

　　杜汶泽：导演是在完成个人梦想，监制是帮助别人完成别人的梦想。因为我是一个从小就没有梦想的人，所以去做监制。我觉得人有梦想太累了，每天都在为了未来拼命，活在梦想里，可是当一个梦想实现，就又会有另一个梦想，这就等于你从来没活过，我还是愿意活在当下。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我喜欢演喜剧，而我监制的作品都是悲剧。

　　演主角和配角其实片酬一样

　　新京报：做监制时你会演男主角，如《伊莎贝拉》，但只做演员时你更多的是男配角。

　　杜汶泽：我不介意。其实我在香港本土电影，尤其是最近两年，大部分还是男一号的，因为我的价钱很便宜。但香港本土电影因为没有内地市场，所以制作费比较低，我就属于那种低级的男一号。在低级的电影里我是男一号，在比较高级的电影里(指合拍片)我就是配角。

　　不过我觉得没问题，因为我演男一号的价钱和演配角的价钱都一样，有时候演男一号还不如演配角片酬高，但我无所谓，因为我还是喜欢支持本土电影。

　　新京报：你获得过很多次金像奖等奖项的提名，有“黄金配角”的美誉，但从没拿过奖项，会不会觉得遗憾？

　　杜汶泽：内地观众如果觉得我是黄金配角，我很开心，因为有“黄金”二字在前面，这真的是在夸我。我没什么遗憾或者觉得不公平的，这是我的工作，做好就可以了。我的电影大部分是喜剧，我最关心观众有没有笑，就像如果我是日本AV女优，我最关心的不是我的长相，而是观众看到我没有兴奋，这个我很在意。我不能因为别人觉得我应该失落，我就跟你说我很失落，大家介意我没拿到奖我很高兴，但大家不要介意我不介意好不好(笑)。

　　新京报：同是“黄金配角”的黄秋生(微博)说，自己拍过很多烂片……

　　杜汶泽：他拍的是烂片，我拍的是低级片，这是不同的啊(笑)。

　　在内地什么事都没人信

　　新京报：《无间道》系列里演“傻强”之后，你的片酬涨了十倍。

　　杜汶泽：不止十倍。《无间道2》里有这样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句话就是在说我。那时我和很多发了财的人一样，极度挥霍，但很快就被人发现是一个白痴。白痴唯一没那么白痴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白痴，于是他就要做一些证明自己不是白痴的行为，其实这种行为最白痴。

　　新京报：你挥霍到什么程度？最大一笔开销是什么？

　　杜汶泽：没有“最大一笔”，因为我天天都这样。

　　新京报：2006年你被传因口不择言得罪了艺人如吴君如(微博)、曾志伟、刘德华等，2007年甚至有报道说，你被业主刘德华收回租住业权，被迫迁出豪宅？

　　杜汶泽：这个事情的真实性非常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这些传闻的人相信。我发现传闻，尤其是在内地，什么事情都没人相信，就算我病得快死了，也会有人说是假的。既然这样，就不去解释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如果相信一个艺人是个坏蛋能让你觉得好过一点的话，我无所谓。

　　新京报：传说你是因为得罪了寰亚老板林建岳而导致事业走下坡，所以2009年才转签英皇？

　　杜汶泽：寰亚和英皇的老板做生意的方式不同，现在的老板跟我比较合得来吧。我觉得最痛苦的不是找不到合得来的人，而是勉强跟合不来的人合作。作为艺人，签在任何公司都一样，观众不会看你的公司，只会看你的戏，但作为一个监制，我想发展的项目能获得公司支持，这才是重点。

　　我来英皇时，杨先生(杨受成)问我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做监制，培养本土新导演，我所有的东西都是香港电影给我的，本土电影如果死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但在寰亚这是不可能的。杨先生说OK，那我当然来了。

　　死亡=没出生 有什么好怕？

　　新京报：你曾是微博达人，现在除了保留今年3月28日发出的一条微博，其他的全删掉了，为什么？

　　杜汶泽：因为甄子丹和赵文卓(微博)那个事情让我觉得太烦了，很多人对骂，包括我的粉丝。艺人应该提供娱乐嘛，我干吗要开个战场让人家去打仗？

　　新京报：你在这条微博里你写“凡事总有告别时”“爱我的人勿念，恨我的人勿怨，我没有真实存在过”，与你得知自己的病情有关吗？

　　杜汶泽：其实我是4月份知道的。因为一次感冒，发现身体的免疫系统出问题，就开始打感冒菌，感冒菌打完发现神经腺有问题，带来身体的一些器官控制上出了状况，走不了直线、看东西有重影、肺部呼吸有问题，然后差不多用了一个多月医好了(记者注：这段话杜汶泽是用绕口令般的方式一口气讲出来的)。你看，有多少人问过我，像我普通话这么烂的人，竟然能说得这么流利(笑)。

　　新京报：你现在说起来好像很轻松。最初有没有感觉很悲观？

　　杜汶泽：我没有。人的一生不是出生就是死亡，死亡就如没出生嘛，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病这个东西，小病才是烦死人的，重病反而变得很简单。你感冒了会很烦，因为还要上班，但如果赶上十号风球，大家就都不用上班了。所以，病还是重一点的好。

　　新京报：内心真的没一点起伏？

　　杜汶泽：没办法啊，我控制不了病情，但我能控制情绪。如果你死掉了，你的家人会很伤心，恨你的人会很开心，但这些我都控制不了，那我就轻松一点好不好。

　　新京报：我听说你在片场脾气很大，如今脾气有没有温和些？

　　杜汶泽：完全没有。有脾气最大的问题不是发脾气，而是发完脾气介意自己有脾气。以前我都不介意，现在为什么反而要介意？

　　新京报：你生病期间，杜太太发的微博看起来都很乐观，甚至还外出拍戏。这是她对外表现出的一种坚强吗？

　　杜汶泽：没有，她是真的很乐观。她不乐观又能怎样呢？

　　新京报：那段时间你有对她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杜汶泽：没有。我就叫她不要回来，因为她不回来就会有很多女孩子来看我——有病嘛，就应该叫人来看望。然后她在我的facebook上看到很多女孩子来看我，然后她就回来了(笑)。

　　朋友当老婆这个很好

　　新京报：你和你太太谁的厨艺更好？

　　杜汶泽：她的厨艺已经退到不能再差的地步，她以前是会做菜的，但是在跟了我的十几年，她基本没什么机会做。

　　新京报：你太太说她15岁时就认识你了，你觉得她的什么地方吸引你？

　　杜汶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觉得找个朋友做女朋友，这个很好。

　　新京报：那又是什么触动你向她求婚？

　　杜汶泽：我觉得找个朋友当老婆，这个很好。

　　新京报：在你花钱无度的日子里，她说曾想过离开你。

　　杜汶泽：她一个星期要跟我抱怨好几次，虽然她也陪着我玩，但我知道她并不开心，她不开心我自然也不开心。

　　最近几年我开始学佛，她也跟着学。她跟我说，我学佛要比你更用心，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杜太太一定要比杜汶泽学得更多，这样就会有更多更好的交流，如果杜汶泽不开心，杜太太就会更难受。

　　新京报：你一定很感动。(杜汶泽点头。)不过你对太太也很好啊，为她下厨，陪她一起经历生活点滴。

　　杜汶泽：(若有所思的沉默了数秒)不容易。

　　达成共识不会要小孩

　　新京报：你现在把钱全都交给太太管，是不是担心自己乱花钱？

　　杜汶泽：这是我签英皇前做出的决定。我离开寰亚时一块钱都没留下，全都花光了，不过比之前欠债跑路还是有进步的。我太太说，你去新公司不能再这样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我，反正你到最后一样都是没钱，但我会很有钱，我会照顾你。

　　没办法，事实证明我就是能把所有钱都花光了，我又说不过她，还是交给她比较好。

　　新京报：你自己有私藏小金库吗？

　　杜汶泽：没有。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不够，她每个月只给我一万五的工钱——1999年我离开亚视时也不止这个价钱啊。我还要给她当司机，你知道，上网在香港也很贵的。

　　现在如果我跟朋友吃饭就是我埋单，但如果我和太太一起吃就各付各的，所以我一直反对去很贵的餐厅。

　　新京报：杜太太经常会在微博上晒跟干儿子、侄子或者朋友小孩的合影，看上去她很喜欢小孩，你们没想过要个孩子？

　　杜汶泽：跟别人的孩子你会玩得很开心，因为好玩的时候你会亲他说你好可爱啊，他一哭你就可以对他爸妈说，喂，你儿子哭了，抱他走吧(笑)。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吵的了，家里还是不要太吵吧。这一点我和太太也达成共识了，我们不会要小孩。

　　新京报：最后一个问题，有什么新片计划吗？

　　杜汶泽：9月会演一部新片《超级经纪人》，又演了一个经纪人，是喜剧，我跟阿Sa演的——阿Sa这个名字在内地听起来是不是很傻的？还好，阿娇(微博)不叫阿B……(大笑)

　　■ 记者手记

　　没有经纪人陪同、没有要采访提纲，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是“吃饭了没有？”这样的采访气氛甚是让人亲切舒服。银幕上的杜汶泽搞笑、很鬼马，私底下他也如此，连谈起喜剧表演都可以扯到日本AV女优，他的表情严肃认真，周围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杜汶泽是个有故事的人。19岁因赌博欠债百万，跑路逃到台湾。回港后跑个龙套便被债主发现，由此人生的第一个娱乐头条是“躲债跑路”这样一个负面新闻。杜汶泽说，别人红是因为梦想，自己红是为了还债。

　　《无间道》系列中的“傻强”让杜汶泽身价翻了十倍不止，他说，《无间道2》片头的那句“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正是自己当时的写照。他曾一度挥霍无数，至离开寰亚时竟身无分文。2009年签约英皇，对他来说，一切又是从零开始。

　　今年4月，杜汶泽被诊断为患上米勒费雪症候群(一种罕见的、后天的多发性神经炎疾病，主要症状为肌无力，严重者会瘫痪、呼吸衰竭)，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如今已经康复，而由他监制及主演的新片《DIVA华丽之后》也将在下周上映。为本报拍照时，他在有一定高度的布景台跳上跳下，还不时与我们说笑，对于患病经历，他非常平静、淡定，“小病才会烦死人，重病反而变得很简单”。尽管整个专访过程中他不时插科打诨，但谈起杜太太田蕊妮(微博)时，我看到了他的动情之处。

　　■ 人生前传

　　一直很享受欠钱的感觉

　　年轻时都很喜欢钱嘛，但家里穷，我读书又读不好，就成了小混混其中的一个。

　　19岁时，我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教我去澳门赌钱，我发现赌博是不需要任何条件都能发财的一个方法，最初我还只是赌小的，赢钱后越赌越大，曾经赢过百万，但后来不但把赢来的钱全部输掉，还倒欠百万，只好跑到台湾躲债了。

　　在台湾待了差不多一年，我决定还是回香港，其实也是想去面对。在香港混不下去可以躲到台湾，如果在台湾混不下去，我还要躲去哪儿？那就是海洋了。其实这种事发生在年轻时还是比较好的，如果是现在这个年纪，我一定承受不了。

　　回港后我做装修工人。有一次，亚视的人发现了我，叫我去面试，我当时穷得只有一百块钱，拍戏能赚钱，我为什么不去？就拍了第一部电视剧《94爱情故事》，我觉得以我的条件一定不会红，谁会发现啊，又演了个跑龙套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债主发现后还打电话到《东方日报》爆料，结果我生平第一次上了娱乐版头条，内容就是说我躲债跑路。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慢慢还钱，用了几年才还清。所以我是那种不可以不红的艺人，别人红是为了梦想，我红是为了还债(笑)。(记者：看来债主不够狠啊，电影里演的都是“限你三天时间……”)一是因为已经过了几年，恨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二是他们也要解决这个问题，与其逼死我，还不如让我定期还钱。所以那些年我很安全，因为他们更不希望我出事，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都很享受欠钱的感觉(笑)。

　　我这辈子一直在欠钱，现在我也欠英皇公司很多钱，所以我非常安全。

　　(口述：杜汶泽)采写/新京报记者 孙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