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贤谈《激战》：我与张家辉之间靠信任

烂泥

彭于晏与张家辉在片中拼尽全力

林超贤给张家辉说戏

林超贤与片中小演员李馨巧

　《激战》今天正式公映。这是林超贤[微博]的新作，但对于很多熟悉这位香港中生代导演作品的影迷来说，这部以MMA综合格斗为题材的电影其实一点都不像他过去的风格。在以往的岁月里，林超贤拍出过一系列堪称“暗黑”风格的警匪片，也因此捧出了“影帝”张家辉。但在《激战》中，林超贤却终于给了伤痕累累的张家辉一个光明的救赎。

　　“虽然我每一部戏的人物都不同，但他们在我心中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了那么多惨痛的事情，是时候给他一条出路了。”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时，林超贤如是说。

　　他们眼中的

　　林超贤

　　“我和林超贤的关系很复杂，我们已经是一对不能分割的拍档。我跟他的默契，我敢说他在其他演员身上找不到。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成熟也很在巅峰状态的导演。”

　　——2009年，张家辉凭林超贤作品《证人》连获金像奖影帝、金马奖影帝、亚太电影展影帝等荣誉，打破香港电影圈男演员凭同一部电影获最多奖项的纪录

　　“林超贤导演拍的电影都很男人，他的角色都很真实、很边缘、很有深度。我觉得被他拍过的男生都能得奖，好厉害，自己也希望参与其中。他是很热爱电影的人，你会愿意为他卖命，因为他让你看到自己不一样的一面。这样的导演你会想跟他再合作。”

　　——彭于晏[微博]说，如果有《激战2》他还愿意为林超贤吃一次苦头

　　“有了这部戏，总算对得起子子孙孙。”

　　——2000年在主演了林超贤独立执导的《江湖告急》后，男主角梁家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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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担心过张家辉不行，因为他必须行

　　MMA——Mixed Martial Arts，中文译为“综合格斗”。在《激战》中，张家辉和彭于晏扮演的都是MMA拳手，逼真的比赛场面令不少观众说“看着都疼”。在《激战》的宣传中，人们总是在强调张家辉和彭于晏如何“敬业”，甚至为电影不惜受伤，但林超贤却说，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做不到，这个电影就会“死”。

　　羊城晚报：为什么这次会选择拍MMA题材？

　　林超贤：我最初跟(张)家辉聊的时候，想的是拍泰拳，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来讲，泰拳这个题材有点旧了。我们就聊，什么是搏击里最流行的东西？最后就决定了MMA。

　　羊城晚报：MMA是一项很专业的运动，说实话你没担心过张家辉不能胜任？

　　林超贤：我这个人是不会担心这种东西的。我的前提是：既然要做，演员就一定要做出来，不然整个故事就不成立了。

　　羊城晚报：当时张家辉的反应呢？

　　林超贤：他也非常清楚，既然要做，就要去面对困难。   

　　羊城晚报：影片最后呈现的效果很真实，很多观众都说“看完浑身疼”，这点是怎么做到的？

　　林超贤：以前我们拍动作片，总是靠动作指导和武术指导。这次我也想过找这些人，但是后来一想，他们都不熟悉MMA，拍出来观众怎么会信？我必须找真正MMA的拳手和教练。最后，张家辉用了9个月的时间去训练。我相信，任何一件事情你用9个月去做，只要意志坚定，就一定能做成。彭于晏也花了4个月时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最后在片中的格斗镜头比家辉还要多一些。

　　羊城晚报：最后演员的表现，跟你一开始的想象有区别吗？

　　林超贤：我从未担心过他们的表现，我跟每个人都说：你们只要尽力去做，虽然未必会有我们想象的最好效果，但是一定会有一个可信的结果。他们俩也都很尽力，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在镜头面前做不到，整部戏都会失败。现在大家都觉得这部片真实，说明我们的方法是对的，我们突破了那种传统动作戏的表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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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问自己，除了警匪片你还能拍什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超贤都是“新一代香港警匪片”的代言人。这次他突然不拍警匪片了，影迷都觉得不习惯。对于别人眼中的“转型”，林超贤表示，其实他觉得自己的片子都是一脉相承的，每个故事都是同一个人的不生阶段。

　　羊城晚报：最初一批媒体看过《激战》之后，都觉得这不像林超贤的片子。

　　林超贤：确实，这部戏基本上都没有出现以往我的电影里会出现的东西。甚至，它能不能算动作片？过去没有人拍过这样的东西，而且这次我加了不少文戏。

　　　羊城晚报：过去大家都以为，你会一直拍警匪片。

　　林超贤：香港的警匪片真的已经拍得太厉害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就想，是时候跟张家辉一起尝试点新的东西。我就问自己：如果还是想拍自己最喜欢的动作片，除了过去那些，我还能拍什么？

　　羊城晚报：你觉得自己在警匪片的领域，已经没有发挥空间了？

　　林超贤：我觉得在《逆战》那部戏里，我已经超越了很多以前警匪片的套路，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一种类型的电影拍得太多，确实应该沉淀一下，慢慢在心底里酝酿，或许以后再拍才会有新的创意。

　　羊城晚报：《激战》这部戏，很多人还有一个感觉是林超贤变得阳光了。过去像《证人》和《线人》都是残酷又阴暗的。

　　林超贤：其实过去我的每一部电影，不管什么题材，都是在讲人。在我心目中，虽然每部戏不同，人物更不同，但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因此其实他们在我心中就是同一个人。我只是觉得，这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经历了那么多惨痛的事情，是时候给他一条出路了。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跟我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我看着他成长，然后希望他成长的道路上有一点希望，仅此而已。并不是外界猜想的那样——林超贤经过了什么很大的人生转折，然后状态变轻松了。真不是！

　　羊城晚报：那你自己看这部电影，感受一定跟大部分观众都不同。

　　林超贤：我做后期的时候，看了很多遍，小到每一个点和每一个位，我都很感动。尤其是最后那场比赛，我就好像自己在戏里一样激动。说真的，这种认同感，过去那些电影给我的感觉都没有那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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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兄弟情，因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经历

　　上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为陈嘉上[微博]做副导演，从《逃学威龙》、《霹雳火》、《天地雄心》到最终与陈嘉上联合执导《野兽刑警》，林超贤终于出人头地。《野兽刑警》在第18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大出风头，斩获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

　　　羊城晚报：帮陈嘉上做副导演的时候，他教会了你什么？

　　林超贤：在动作执导方面，陈嘉上给了我很多成长空间。跟陈嘉上工作的经历，其实就是一种很好的训练。

　　羊城晚报：但是后来你自己的作品中那种很现实甚至有点残酷的风格，跟陈嘉上并不像。

　　林超贤：确实，我跟陈嘉上是完全不同风格的。风格这种东西，每个人真的不同，很难一模一样。创作其实就是把你内心的那点东西表现出来，甚至你一个镜头的角度和远近，都有来自你内心最深处的原因。我从来都觉得创作者很难有“表里如一”的，因为你的外表就是外表，潜意识就是潜意识。平时你总是想做一些事情，但是现实中未必可以做到，所以你就去创作。我的电影，其实就是反映了我的潜意识。

　　　羊城晚报：包括你在电影里反复表现的兄弟情谊，都不是来源于你的真实生活？

　　林超贤：我的创作就是幻想出来的。或许我一辈子都未必能经历这样的情感，因为没什么情感能在现实中这么多变和浓烈，但是我又很渴望。其实不光是《激战》，《逆战》里那种亲兄弟的情感，也有我自己幻想的投射。就像我之前说的，有些东西你好想去拥有，你就会去思考和创造。而且，香港过去有一些江湖片像《喋血双雄》和《英雄本色》，都很热血，我们都是看着这些片子一路长大的，一定会有影响。

　　羊城晚报：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有做编剧的需要的？

　　林超贤：以前都是跟着陈嘉上，他是编剧出身，一般都会先处理好主题。他是主创者，我只是跟大家一起讨论。到后来我自己执导的戏，我都会参与写一点剧本，但这次我参与得更多。《激战》有不少文戏，我始终觉得既然是内心的表达，那从我的内心出发会表达得直接一点——你自己想讲什么、什么最有感受，很难找第二个人去帮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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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投入，投入到观众为你的角色担心

　　《野兽刑警》和《江湖告急》，作为林超贤前一个阶段的代表作，至今仍为很多港片粉丝津津乐道。但林超贤说，他不会沉迷于过往。不管是港片曾经辉煌的过去，抑或是导演纷纷北上的今天，林超贤始终只坚持自己的“一招鲜”——为自己的电影找一个新观点。

　　　羊城晚报：从《野兽刑警》开始，大家注意到陈嘉上身边还有一个林超贤。那部电影对你意味着什么？

　　林超贤：我是从《野兽刑警》开始找到自己对画面的感觉，换句话说，找到自己的风格了。以前跟陈嘉上做电影，我还没有这么强烈的画面表达，但经过这次试验，我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那种力度，有一种“打一圈”的感觉——没人告诉你你应该怎么打，你只是用尽全力去打。

　　　羊城晚报：还有《江湖告急》，这部片后来成为经典之作。

　　林超贤：这部戏真的是“奇遇”。因为所有的投资都没有来干涉创作，连演员都不收钱，整部电影全是空间给你去创作。这种随心所欲玩电影的感觉平时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现在哪里有？

　　羊城晚报：很多香港导演都会很怀念当初港产片的氛围，你会这样吗？

　　林超贤：我不会。我是很接受改变的一个人。大家都说，现在要为内地市场改变，但我自己的电影从来没刻意去做什么平衡。如果这么想，就不会有后来的《证人》或《线人》。我平时很喜欢看外语片，为什么伊朗的《一次别离》连我们这些香港的编剧和导演都很喜欢？文化的东西，其实可以没有地域性的。

　　羊城晚报：你拍的片子，类型并没有多新，但大家就是觉得跟别人不一样。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林超贤：其实有很多片子是没有找到新观点。像《激战》，它的新意不是在于拳击片或者励志片，这两种过去都有，甚至MMA都不是新意的关键，因为即使这个拳种有新意，如果你的故事没新意，到头来还是换汤不换药。有人讲，我的片子很逼真，我觉得这个有点靠谱了。但我说的逼真不是动作，因为动作逼真过去已经很多人能做到，我说的是角色——你要投入，投入到观众都为你的角色去担心。这种逼真，其实就是“逼”观众去感同身受，我觉得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羊城晚报：你始终还是更喜欢用动作片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林超贤：拍动作片，我真的会更容易把自己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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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今天，我不会再觉得审查是个问题

　　《线人》和《证人》，让林超贤和张家辉成为新一代港片卖座又叫好的保证。对于两人的合作，林超贤直言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信任。至于未来，林超贤说，没准自己还会像这次一样叫大家吃惊，比如从来都显得对爱情戏很不擅长的他却打算拍一部纯正的爱情片。

　　羊城晚报：你以前跟黄秋生[微博]、梁家辉这样的香港老戏骨都合作过，但近年很多人都说，林超贤进入了“张家辉时代”。为什么是他？

　　林超贤：我跟家辉之间，你可以说是缘分。因为一个导演跟一个演员之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信任。但信任要建立起来，不是人跟人之间都可以。到了今天，我跟家辉之间已经到了不用再给剧本的程度，我只要大概告诉他这是一部怎样的戏，他就已经OK。

　　羊城晚报：到了今天这个地位，你找投资应该不会很难了吧？

　　林超贤：其实直到今天，每一部还是很难。这个市场很现实，不会因为你过去做过什么，就会无条件给你信任。像《证人》和《线人》，投资者都会说，你先搞个剧本，能审查通过我们就投。但是，你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警匪片的审查是有一定困难的。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就会去避开这个类型，所以有一阵就出现了很多古装片。但是我不会去管这些，我不会刻意地去想什么本子更好通过。

　　　羊城晚报：到今天，还是会有很多电影人抱怨审查制度，你觉得它对于创作来说到底有多大影响？

　　林超贤：我真的不会觉得审查是个阻碍。其实大家适应这个市场都已经十年了，战战兢兢的最艰难时刻真的已经过去了。

　　羊城晚报：以后你还会尝试更多吗？譬如爱情片？

　　林超贤：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我不喜欢拍爱情戏，其实这是因为你在一部动作戏里放爱情，那种结构会很难平衡。但我真的打算拍一部纯爱情的电影呢！当然，纯爱情电影或许找投资会比较困难，因为投资者都会觉得林超贤就应该去拍那种紧张刺激的东西，因此如果我要拍爱情片，必须找到一个非常厉害的故事。

　　记者印象

　　导演，我服了你啦！

　　见过太多导演“说得比拍得好”，因此遇上林超贤这种“实干型导演”，我还真的有些无所适从。

　　首先，他是为数不多迄今仍然不懂讲普通话的香港导演。其次，他对所有问题的回答都平淡和实在到出乎你的意料。看《激战》，我热血沸腾到几乎想大喊大叫；但面对林超贤，你只有一个感觉：这么激情四溢的片子，真的是我眼前这个腼腆男拍出来的吗？

　　“怕，你会输一辈子。”我不晓得未来会有多少观众在看完《激战》后被这句台词吸引，然后去重拾自己忘却的梦想。但是，我问林超贤这么好的台词从哪里来的，他却半天只憋出一句：“就是我同大家‘倾’出来的啊！”

　　气结。导演我服了你啦！

　　但是，片子是真的好看啊！我依然记得看《激战》是在上海电影节的某个夜晚，我们一群同行出了电影院还站在街头为这部片子热烈探讨了大半个钟头，然后心满意足去吃宵夜，那一晚的夜色真好。所以，导演，请继续保持你的不善言辞吧，把才华和激情都用来拍电影好了——反正我们从来都不缺舌灿莲花的采访对象，我们只缺那些真正能感动我们内心的好电影。

　　李丽